中山艦事件當時的箇中緣由、曲直,陳建峰自然不可能知曉。20日這天一早,陳建峰剛剛練完槍回到營部,電話叮叮地響起,是徐海波,徐海波命令陳建峰戴致力立馬到師部開緊急會議。
徐海波的聲音少有地嚴肅,往常電話一說完,還會扯上幾句閒話,這次沒有,三言兩語,說完就掛。陳建峰一愣一愣的,心想,要北伐打仗了?沒聽說啊。而且自從蔣先雲任政治部主任後,像這種通知開會之類的電話一般都是由蔣先雲來打,今天怎麼師長親自操刀了,而且徐海波如此嚴肅,語調中透着一絲焦慮,很不正常。陳建峰心裡一緊,不由自主地想到這幾天鬧得沸沸揚揚的中山艦事情,再想到*兩黨關係樹與藤的比喻,心說不會真讓毛先生說着了,校長要動手砍藤了吧,就因爲中山艦調動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不至於吧,不是說是一場誤會,已經澄清了,沒事了麼,難道事情又起波瀾,事態又嚴重了?
陳建峰哪敢有一絲的停留,叫上戴致力,帶着胡長髮等多名勤務兵警衛,策馬揚鞭,着急趕往師部。陳建峰心說,如果徐海波不講情面,真要對蔣先雲他們這些一二三期的好友以及部屬動手,那他陳建峰絕不會坐視不管,即便是搶也要將蔣先雲他們搶出來。
一想到搶,陳建峰趕緊勒馬,陳建峰的坐馬是一匹戰場繳獲的良駒,本來四蹄狂奔,正歡騰得很,陳建峰一勒繮繩,它一時不明就裡,但它聽從命令,一聲長鳴,前蹄騰空,緊急剎車。戴致力、胡長髮他們一時沒反應過來,馬往前突奔了近百米,這才調過頭來。
戴致力問:“營長,有何不妥?”
陳建峰說:“我有種不好的預感,總覺得今天這會有些不同尋常,我得留一手,有所防備。”
戴致力說陳建峰的預感一向很準,陳建峰預感不好,那肯定就是不好。
陳建峰命令胡長髮:“小胖,你立馬回去,命令蔣民雲於營部集結待命,等我通知。”
胡長髮二話不說,打馬回營。
陳建峰看着胡長髮遠去的背影,嘆了口氣:“但願這次我的預感是錯的纔好。”
陳建峰戴致力繼續朝師部急馳而去。到得師部,陳建峰將繮繩往警衛的手裡一扔,擡腳就往裡走,師部的一位作戰參謀守在作戰室外,看到陳建峰欲往裡走,參謀一擡手,說:“陳長官,奉師長命令,所以人員都禁止帶武器入場。”
此舉更讓陳建峰警醒,開了無數次的會,什麼時候有過禁止帶武器入場的規矩,這可是第一次,徐海波這是要防誰?防他陳建峰,絕無可能,看來真是防蔣先雲曹淵他們這些共產黨,看來自己的預感又對了,此種情況下,陳建峰更無將武器置於屋外的可能,陳建峰擡手一撥參謀:“滾!我陳建峰從來就是槍不離身,即便是見校長,我也是帶槍入室,更不用說到師部開會,要我下槍可以,除非連命一起拿去。”
參謀緊追,說:“陳長官,這是師長的命令,請陳長官別爲難我。”
陳建峰說:“我不爲難你,你跟着來就是,見了師長,我也是這麼一句話,要命可以,要槍不行,你看師長敢不敢下我的槍。”
裡間的徐海波此時聽到吵鬧聲,已經走了出來,厲聲道:“陳建峰,你敢抗命。”
“徐教官,這一回我還就是抗命了,作爲軍人,槍就是自己的命,槍在人在,要下我的槍,門都沒有。”陳建峰不以爲然,說,“徐教官,我只想問一句,教官這是要防誰?教官要是防我陳建峰,沒得說,你一槍把我崩了,我毫無怨言。”陳建峰掏出一支駁殼槍,打開槍機,往徐海波手中一放:“徐教官,用不着麻煩,你直接開槍就是。”
徐海波嚇了一跳,趕忙把保險關了,把子彈退膛:“陳建峰,你他媽就不怕槍走火。”
陳建峰說:“無非就是個死,有什麼好怕的。”
徐海波氣得七竅生煙:“我怎麼從來沒看出來,你陳建峰還是這麼一個渾球。”
陳建峰豁出去了,固執到底,還是那話,命可以不要,但槍不能丟。
徐海波看了陳建峰一眼,陳建峰一犯渾,他還真是沒轍,要是這般糾結下去,今天這會只怕就開不成了,徐海波無可奈何,揮揮手,讓參謀下去。陳建峰的槍也不繳了,隨他去了,一來陳建峰不是目標,二來他徐海波也沒準備大動干戈,大家兄弟一場,好聚好散。
陳建峰跨進作戰室一看,蔣先雲曹淵王爾琢黃維他們都已經在座,武裝帶都卸下來,看來槍械都已經留在了室外,大家都是默默地坐着,默默地看着進來的陳建峰,都是微微叩首,但誰都沒有說話,陳建峰往團長衛立煌身邊一坐,用徵詢的目光看了對面左首第一位的蔣先雲一眼,蔣先雲面無表情,竟然對陳建峰的徵詢視如不見。
陳建峰心說蔣先雲這是什麼意思,準備任人宰割?不管他,反正駁殼槍在手,搶也要將蔣先雲曹淵他們這哥幾個共產黨搶出去。
不一會,全師營以上軍官到齊。
會議開始,徐海波開門見山,說:“今天在座的,可以說都是我的戰友、同志,我們同生共死,一路走來,今天的情況我不說你們也猜得出幾分,說實話,我從心裡害怕這種情況出現,但它還是發生,不以你我的意志爲轉移。我就長話短說,剛剛接到校長和何總教官的命令,第一軍所有的跨黨黨員和共產黨員,必須發表聲明,宣佈脫離共產黨,如果不願脫離共產黨,所有共產黨員必須繳械。”
陳建峰暗罵,媽的,還真是這種破事。他見徐海波不藏不掖,直說其意,如此看來徐海波也不想將事情做絕,畢竟如其所言,都是同生共死,共過患難,救過彼此性命的兄弟,現在蔣先雲他們手無寸鐵,以他對徐海波的瞭解,徐海波既然把話說開了,應該不會對手無寸鐵的弟兄下手。
蔣先雲笑了笑:“徐教官,既然你開門見山,我也打開天窗說亮話,要我蔣先雲*黨是不可能的,我倒是可以發表聲明,從今天開始,我蔣先雲就此退出國民黨,做一個純粹的共產黨人,無怨無悔。”
徐海波勸:“先雲,要不要再好好斟酌斟酌?”
蔣先雲搖頭,說:“謝謝徐教官的好意,從我加入共產黨的第一天起,我就想好了,我以熱血鑄忠誠。徐教官你就直言,如果我等執意孤行,不願*,徐教官准備如何處置我等。”
徐海波說:“直說了吧,第二師的政治部主任和四十多名共產黨員已經被羈押,廣州全市也已經戒嚴,我雖然是在座許多人的教官,可我們更是兄弟,要我像第二師那樣將你們羈押,我做不到。先雲,你可以和軍部的*主任聯繫,何去何從,我等你的消息,但有一點,我可以告訴你們,如果校長和總教官命令我向你們開槍,我絕對不會這麼去做。”
徐海波說:“不管校長會怎麼做,但有一點,我可以肯定,那就是從此以後只怕再也不能與各位在第一軍共事了,我對此深以爲憾。”
徐海波喊:“勤務兵,上酒。”
徐海波舉杯,說:“多餘的話我就不說了,薄酒一杯,送戰友。”
大家都默默地舉杯,將手中的酒乾了。
徐海波揮揮手:“走吧,人自由來去,但武器還望留下。”
事發突然,蔣先雲急着要去找*,聽從黨的安排,他酒碗一放,說:“徐教官,那咱們就此別過,我相信山不轉水轉,你我遲早會有再相逢的時候。”
蔣先雲看了曹淵王爾琢一眼:“走!”
曹淵王爾琢和其他幾位共產黨員,起身,跟在蔣先雲的身後,朝外走去。
黃維欲言又止,見其他國民黨人都坐着沒動,黃維傾了傾身,又坐了下來。陳建峰卻不管這些,起身就追:“先雲曹淵爾琢,你們慢點,我送送你們。”
師部院外,蔣先雲牽過馬匹,並沒有立即上馬,而是等陳建峰走近。陳建峰有些苦悶,說:“先雲兄,你們都離開第一軍了,我怎麼辦?”
蔣先雲說:“現在看來,沒有讓你加入共產黨很是正確,校長這是要在第一軍清黨,掌控軍權,你不是共產黨員,又是校長器重之人,此次清黨與你沒有任何關係。而我和曹淵、爾琢他們則是人盡皆知的跨黨黨員,二者選其一,只能選擇脫離國民黨,要不然就是對黨的背叛。你不是黨員,自然也就無所謂背叛,你現在不妨留在第一軍靜觀其變。”
陳建峰有些不樂意,說:“你們都離開第一軍了,我呆在第一軍還有何意思,要不,我跟你們一同走吧。”
蔣先雲笑,說:“不急這一時,何去何從,我現在也沒底。我先去找周主任討主意,有什麼事情,回頭找你。”蔣先雲意味深長地拍了拍陳建峰的肩膀:“到時聯繫。”
陳建峰看着蔣先雲他們打馬而去,一時心裡空落落的。就在陳建峰茫然若失之時,徐海波匆匆忙忙從裡屋出來,告訴陳建峰,*剛剛來電話,讓陳建峰立即到長洲島海軍基地去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