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二百名考生依次排隊,等候體檢。終於等到了考試,哥幾個自然很是興奮。胡宗南於前,陳建峰於後,在長長的隊伍裡,一米六的胡宗南顯得與隊伍格格不入,目測考官瞟了胡宗南一眼,然後走到胡宗南的面前,一指胡宗南:“這位考生,請你出列!”
胡宗南不明就裡,走了出來。
考官面無表情:“這位考生,你的身高不夠,你被淘汰了。”
胡宗南一聽,只覺天旋地轉,心想自己千辛萬苦從浙江輾轉而來,還沒開始就被淘汰了,有何臉面回去見江東父老。胡宗南看着考官那種嚴肅的臉,毫無通融的餘地,不僅是他,還有多名與他一樣,身形矮小之人同樣被淘汰出局。胡宗南一時萬念俱灰,自己滿懷豪情而來,卻只能惆悵而去,自詡滿腹經綸,卻無用武之地,人生最大的絕望莫過於此。
胡宗南心灰意冷地走到蔣先雲、黃維、陳建峰、蔣民雲四人身邊:“四位老弟,看來爲兄無緣與大家同窗,只能抱憾而歸了。”
四人這些天與胡宗南結伴而行,朝夕相處,一看胡宗南如此,心裡都有些悽然,可事已至此,人生地不熟,都感覺無能爲力。胡宗南和陳建峰握手,說:“建峰老弟,這一路承蒙你端茶送飯,體恤照顧,宗南一定會銘記在心。好好考,別讓爲兄失望。”
陳建峰看着胡宗南:“宗南兄準備去哪?”
胡宗南苦笑,說:“我先回旅社等四位兄弟,等你們考完,咱再好好喝一杯。”
陳建峰看着胡宗南落寞的樣子,心有不甘,說:“宗南兄這就準備放棄了?”
胡宗南說:“不放棄怎麼辦?”
陳建峰心有所動,覺得事已至此,不如一搏,陳建峰說:“我覺得宗南兄不妨一博。”
胡宗南定定地看着陳建峰:“怎麼博?”
陳建峰笑,說:“宗南兄才華橫溢,滿腹經綸,古今多少事,都在兄心中。我記得在甲板之上,宗南兄曾經告訴過我,拿破崙身高一米六五,照樣橫掃歐洲,列寧呢,不也只有一米*,古人尚且知道英雄莫問出處,黃埔又豈能以身高論英雄?”
黃維不解其意,說:“建峰這話是何意思?”
陳建峰說:“置之死地而後生,既然淘汰已成定局,那宗南兄是不是可以放手一博,據理直陳,放聲疾呼,說不定反而會博得一線生機,絕處逢生。”
蔣先雲和黃維此時都明白了陳建峰的用意,點頭,說:“建峰這話不無道理,宗南兄是可放手一搏,如若不成,也可無憾。”
胡宗南早就心領神會,剛纔心灰意冷,現在被陳建峰勾起了鬥志,已是熱血沸騰,胡宗南一想,面前此種狀況,也只能豁出去博一搏。胡宗南不再猶豫,當即跳到旁邊的一個土堆之上,大聲疾呼:“當今中國,軍閥割據,唯國民革命纔是中國的唯一出路,革命是每一個年輕人的義務,憑什麼他人都可以革命,我胡宗南卻不成,就因爲我個子矮?個子矮怎麼了,拿破崙個子不高,同樣馳騁疆場!總理*先生的個子同樣不高,不照樣領導民衆推翻了二千年的封建專制。國民革命豈能以身高取人,我不服。”
胡宗南慷慨陳詞,引人側目。陳建峰暗暗地朝胡宗南直豎大拇指。考試委員會的考官們一時目瞪口呆,不知該如何處理。有考官走到胡宗南的面前,說:“這位考生,請你下來。”
胡宗南既然已經豁出去了,也就顧不了那麼多了,他說:“我爲什麼要下來,我千里迢迢來到廣州,投身革命,就因爲身高,我連筆試的機會都沒有,我不服,黃埔軍校必須給我一個說法。*先生的主張爲什麼得不到實現,就是因爲你們,讓我們這些熱血青年報國無門。”
胡宗南的聲音洪亮,早就驚動了黃埔軍校的校黨代表廖仲愷先生。廖仲愷站在窗邊默默地注視了一會,望了望身邊的徐海波:“徐教官怎麼看?”
徐海波已經認出了胡宗南,正是三天前與陳建峰在一起之人,他笑了笑,有心幫一把,他說:“此人所言不無道理,其慷慨激昂,勇氣可嘉,不妨讓其筆試,看看是不是真有些斤兩。”
廖仲愷一笑:“此考生的話倒也不是沒有道理,革命要成功,必須具有海納百川的寬廣胸懷,豈能以身高論英雄,這樣吧,就讓他參加考試,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有才。”
廖仲愷回到書桌前,提筆寫道:國民革命,人才最重要。只要是人才,個子矮一點也無關緊要。廖仲愷。
廖仲愷朝外一指:“有勞徐教官將此條交給那位考生。”
徐海波一笑,拿了字條,走了出來。徐海波走到胡宗南面前,招招手:“這位考生,你下來!”
胡宗南還在慷慨激昂,一看徐海波,感覺似曾相識,再一細想,那天在碼頭見過,只是那天是西式洋服,今天卻是一身戎裝。胡宗南遲疑了一下,問:“我爲何要下來?”
徐海波笑着揚了揚手中的字條:“因爲你已經被廖先生特批參加文化考試了。”
胡宗南欣喜若狂,他不放心地問了一句:“真的?”
徐海波把字條遞給了胡宗南,說:“歸隊!”
胡宗南從土堆上跳了下來,立正:“是!謝謝廖先生。”
徐海波拍了拍胡宗南的肩膀:“好好考。”
然後徐海波朝陳建峰微微一笑,點點頭,走了。
胡宗南拿着字條,感激地對陳建峰說:“謝謝老弟的點撥,險中求勝,成了。”
陳建峰笑,說:“謝我幹嘛,剛纔老兄站在土堆之上,慷慨陳詞,捨我其誰的氣勢,簡直就是一位擁有千軍萬馬的大將軍,不由人不爲之折服。”
胡宗南笑,說:“老弟這是在取笑爲兄?”
陳建峰正色,說:“真心實話,不存在取笑之意。”
黃維回過頭一笑,說:“我可以斷言黃埔軍校,將來必定將星層出不窮,宗南兄將來統領千軍萬馬,也不是沒有可能。”
蔣民雲則好奇地問陳建峰:“建峰,剛纔那個教官,是徐小姐什麼人?”
陳建峰說:“你問我,我問誰?宗南兄有驚無險,大家還是全力以赴地對待接下來的考試吧,別到時又有人落下了,那就真的是無計可施了。”
蔣先雲說:“建峰此言極是,大家萬萬不可掉以輕心。”
胡宗南笑,說:“連我胡矮個都僥倖過關,文化考試,大家肯定一帆風順,不在話下。”
在通過面試,走向考場的時候,陳建峰望着遠處正陪廖仲愷在各處巡視的徐海波還是忍不住想,這個教官,和徐雪涵究竟是什麼關係?難怪徐雪涵說‘再見’,原來接她之人就是黃埔軍校的教官。
廣州珠江邊一棟洋房,紅的芭蕉,白的牽牛花開滿了整個院落。徐海波剛剛走進樓前的花園,徐雪涵聽到汽車聲早就迎了出來。她挽着徐海波的手臂:“哥,你回來了?”
徐海波愛憐地笑,說:“是不是一個人在家比較悶,不好玩,明天我讓管家帶你四處逛逛。”
“廣州和上海不都是一樣,有什麼好逛的。”徐雪涵想了想,說,“哪天你帶我去黃埔軍校逛逛吧。”
徐海波納悶:“連廣州城你都沒興趣,更不要說是黃埔軍校所在的長洲島了?一片荒涼,有什麼好看的?”
徐雪涵撒嬌,說:“我想看看哥工作的地方嘛。”
徐海波笑,說:“好,等開學了,妥當了,我就帶你去。”
徐雪涵說:“哥,你答應我了。”
徐海波說:“答應了。你啊你,我不答應你,行嗎?”
徐雪涵興高采烈,說:“我就知道哥最疼我了。”
徐雪涵和徐海波走進會客廳,徐雪涵問:“哥,你今天看見陳建峰?”
徐海波明知故問,笑,說:“陳建峰?誰是陳建峰?”
徐雪涵有些不好意思地叫了一聲:“哥!”
徐海波拍了拍自己的額,作恍然大悟狀:“我想起來了,是不是前幾天碼頭上遇上的那幾個投考黃埔軍校的年輕人中的一個?”
徐雪涵有些羞澀地點點頭,徐海波微微笑,說:“見到了,小妹怎麼無緣無故地問起他來?”
徐雪涵說人家仗義相助,自己表示一下關心是不是很應該。徐海波笑,說應該,當然應該。徐雪涵問陳建峰考得怎麼樣?能不能錄取?徐海波笑,說上千名考生,都是各省之青年才俊,陳建峰能不能被黃埔軍校錄取,不到下月放榜之時,誰都沒法說清楚,但陳建峰是湖南公立工業專門學校的肄業生,聽說不來黃埔軍校就去哈佛大學了,考學應該不在話下。
徐雪涵一聽,心裡鬆了口氣,放下心來。徐海波說:“說到哈佛大學,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情,你去牛津大學之事,考慮的怎麼樣了?”
徐雪涵低着頭:“哥,我不想去牛津大學。”
徐海波好半天沒說話,深思了一會,他說:“我倒是好商量,可父親能否同意,我可沒有把握。”
徐雪涵說:“哥,你要是支持,父親肯定會同意的。”
徐海波直嘆氣,說:“母親又得埋怨我,是我將你寵壞了。”
徐雪涵說:“哥不寵我,誰寵我。”
徐海波說:“你今年剛剛十八,不去牛津上學,那你去哪?”
徐雪涵說:“我想上廣東高等師範。”
徐海波說:“這麼說你留廣州了?不回上海了?”
徐雪涵說:“我想陪哥。”
徐海波若有所思,笑,說:“就爲了陪我?就不上牛津大學,不回上海了?不至於吧?”
徐雪涵紅着臉,起身:“不理你了,哥就知道欺負我。”
徐海波哈哈笑,說:“我哪欺負你了?你倒是說清楚。”
徐雪涵白了徐海波一眼:“懶得理你。”
徐雪涵對一旁的吳巧巧一招手,說:“走,去花園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