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論賈府上下如何惶惶,柳五兒一力堅持,從寶釵手中討要到了進出大觀園的腰牌。;;;;;;;;她有種預感,只怕賈府被抄沒有高鶚續書上寫的那麼輕鬆,至少看寶釵嚴陣以待的樣子,就應該知道沒那麼簡單。
不過,她可沒有想那麼多,先要將自己摘出來再說。
於是她趁着這會兒沒人,徑直往大觀園去。
此時天色尚早,啓明星猶在天邊掛着。這時辰也就與柳五兒平時起來去豆花鋪子上工的時間差不多。柳五兒看着天邊的啓明星,心想,也不曉得哪根筋搭錯,錦衣府的人竟然這麼早來查抄賈府真是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啊
查抄賈府就是一件肥差,隨便一伸手揣個物件在懷裡,再拿到市面上,就已經價值不菲了哇。不過,這對賈府的傷害也不小,本來很多可以不被沒入官中的東西,只怕都進了錦衣府諸人的口袋了。柳五兒想到這裡,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如今她已經再管不了這麼多了。
柳五兒快步走到大觀園腰門處,對那婆子說:“寶二爺有東西落在園子裡了,寶二奶奶叫我趕緊取了,拿回給寶二爺去。”她非常盼望那守門的婆子還記得她,畢竟昨兒個纔來過一次的啊
守門的婆子卻只看腰牌,點了點頭,說:“快去吧”
柳五兒謝了,進了那園子。她心中又有些不忍,轉過頭,對那婆子說:“老媽媽,你要是有地方去,就快走吧,離開這裡。賈府以後就很艱難了。”
那婆子卻有點兒耳背,聽見柳五兒說話,反問道:“什麼芥藍姑娘啊,這個時節還沒芥藍啊,就算是在園子裡也挖不到。你咋就饞這一口咧”
柳五兒發現全然說不通,只好趕緊自己走。她在晨星的微光下,穿過荒涼如斯的大觀園,忍不住再次想起她與這座園子的過往。要知道,她早先可是對這園子不屑一顧的,她從來都不曾想到這園子裡來,可是後來卻身不由己地進來了,直到後來,又拼了命地掙了出去。她總以爲自己與這大觀園的緣分應該是到此爲止了吧,可是卻沒曾想,有朝一日,她竟然還要靠這座園子來逃命,來保證她能夠獲取一個自由身。
她如今已經再也顧不上悲秋傷春了,只顧自己飛快地奔跑,奔向那難能可貴的自由。
她穿過自己走過無數次的小徑,怡紅院、瀟湘館、蘅蕪苑,一座座曾經鮮亮的庭院在她身邊掠過,一如以前曾經住在那裡面的生命。可是如今這些庭院卻看不到半分生機,半點人氣。
柳五兒奔着奔着,腳下看不清路徑,“啪”地就摔了一跤,膝頭上火辣辣地疼。可是她沒有打算停下,而是繼續向前奔跑,朝着另一邊,通往榮寧后街的大觀園角門奔去。在那裡,她應該能獲得她想要的自由。
可是待她跑到了角門那裡,卻發現,她完全打錯了算盤角門上頭,鐵將軍把門自不必說,外頭一片燈火通明,人聲喧囂,倒像是錦衣府的兵丁已經將整個榮寧二府和大觀園都圍了個水泄不通,就連這裡也圍住了。
柳五兒跑得幾乎脫了力,卻幾乎在心裡暗自罵了一聲,真是混蛋啊爲什麼她都已經這樣努力了,還是不能擁抱她所向往的東西
想到這裡,柳五兒忍不住竟記起寶釵所說的那句“你的命數”的話來。難道,真的有命數在
柳五兒緩緩往前走了幾步,試圖從門縫裡往外看看外頭的情形。然而她卻看不清,與園子裡相比,門外頭太亮,光線透過門板照進來,柳五兒即使把眼晃花了,也沒看清楚外頭究竟是什麼人在守着。
這時突然有人在柳五兒肩頭拍了一下。
柳五兒一個激靈,險些叫出來,回頭一看。她的眼睛不適應黑暗,看了半天才看清楚來人,又驚又喜地叫道:“小九”
來人正是小九,衛若蘭的貼身小廝小九。
小九伸指在脣上,做了一個噤聲的姿勢。
“小九,你快將我救出去我請你吃烤雞烤鴨烤羊腿”柳五兒忍不住輕聲利誘起小九來。
小九搖搖頭,示意他什麼都不要,然後對柳五兒說:“柳姑娘是我們公子吩咐我在這你家附近保護你的”
“公子”柳五兒一愣,是他
小九很是同情地看了她一眼,說:“是我已經在城裡暗中盯您的梢盯了半年多了。原想着公子剛剛回京,我沒多久就能卸下這差使了,沒想到今天居然出了這麼一隻幺蛾子。”
柳五兒雙手抱着頭,幾乎不想將小九的話聽進去
難怪她一直覺得,在這座城裡,有人暗中看着她,盯着她,保護着她,雖然有時候並不那麼頂用,可是大多數時候,她還是能覺出不少的溫暖來。
然而,這個人竟然是小九
難怪都傳說,衛若蘭出京公幹。她還有幾分不敢相信,原來,原來這是真的啊而且那個人就是將自己扔了給小九照看,也虧了小九這麼神出鬼沒的,這麼久了,她居然都不曾發覺。
此時小九卻突然嘆了一口氣,道:“柳姑娘,您可千萬不要怪公子,他爲您做的事情唉,不說也罷。”
柳五兒啞聲問:“你這般盯我的梢,也是他授意的”
小九“啊”了一聲,點點頭。
柳五兒覺得心裡稍稍好過了一點,於是回過頭對小九說:“你想辦法將這門打開,讓我出去,然後你就回衛衛公子那兒交差,再也別管我了,好麼”
小九心裡想,那也得我們公子點頭了才行啊,我說了又不算但是他卻沒將這話直接與柳五兒說出來,而是指着外頭的那一片燈火通明道:“外頭是錦衣府的司官們,您就是出去了,也怕是會被他們關押起來的啊我是能替您開了這扇門,可是開了門之後,我就沒法兒出面,沒放將您平安地帶出去啊”
柳五兒鬱悶了,但是想遲早來查抄府邸的人都會找到這邊來,倒不如在這裡試一試,沒準兒可以渾水摸魚地溜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