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格物可倫才
工部火器監自賈琮參與協理後,逐項事務推展得井井有條。
不僅在神京當地,成功收羅幾位西夷才智之士,其中英吉利槍械師麻思朵,更是難得的專精人才。
打開了火器監收羅西夷名士的僵局。
賈琮雖只是七品官身,但已被賜直奏之權,入火器監協理幾日後,就根據諸事籌謀所需,給嘉昭帝上書奏疏。
建議由神京工部協調金陵留都工部,在金陵、寧波、福州等口岸這地,加大與外海人員的溝通。
並按火藥,槍炮,鍊金,機關,冶煉等西夷格物分類之學,收羅外海人才,並在沿海各州官民書院中,加設格物學科,培養大周人才。
嘉昭帝知道賈琮對西洋火器十分熟悉,還能解釋爲其人才智出衆,兼多奇思妙想,在金陵又有用火器圍剿東瀛浪人的經歷。
卻不知他對西人格物雜學也如此瞭解。
在收到奏疏後,就將他傳入宮中,詢問他是何處知曉此類見聞。
據賈琮說他上次去金陵辦差,官船曾在寶應縣停靠,他曾下船到寶應縣抓藥,偶然遇到一名叫德爾羅的西夷傳教士。
兩人一見如故,相談甚歡,德爾羅此人十分博學,尤其通曉西方格物雜學,自己所列的西夷格物分類之法,都是從他那裡聽來的。
賈琮言與德爾羅交談之後,思索西夷格物之學,與道家黃老之術、墨家機關之法有相通之處,求同存異之下,於強國方略必大有益處。
這纔有了此份奏疏上的建言想法。
嘉昭帝歷來思慮過重,不會只聽賈琮一面之詞,事後自然讓中車司查探一番。
因當日賈琮和秦業去金陵乘坐的官船上,就安排有中車司密探。
查詢中車司記錄案牘之後,發現賈琮確實在寶應縣上岸,呆了二三個時辰,原因是給生病的丫鬟抓藥。
只是那密探記錄了賈琮動向,當時只認爲是小事,卻不可能跟蹤他上岸,他是否曾遇到個名叫德爾羅的西夷傳教士,根本無從查詢。
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任何謊話,如果前面一半是真的,就非常容易取信他人,而且還是後面一半無從考證。
而賈琮這一份奏疏,在朝堂上再次引起風波。
恪守祖制的舊黨官員,紛紛上書稱弱冠之子,妄言朝政,引西洋奇淫技巧,敗壞士民風氣云云。
而太常寺少卿鄭儼、禮部尚書郭佑昌等文官,見賈琮如此出衆的文華種子,不在文官路途上生髮,整日沉迷於匠業之務,不免有些失望。
或許這也是聖上希望的樣子吧。
賈琮這一份奏疏,雖彈劾反對言論不斷,但嘉昭帝卻在三日後下詔,神京工部協調金陵留都衙門依奏辦理。
……
只是事後賈琮回想此事,心中總有些不寒而慄。
嘉昭帝城府深沉,猜忌心極重,而且心細如髮,居然會問自己從何處得知西夷格物之法。
而在外人眼裡,自己是榮國子弟,門庭深重,的確很少有知道這些東西的機會。
當日在去往金陵的官船上,如果不是五兒受了風寒生病,自己又恰巧在寶應上岸抓藥,這才正好被他拿來搪塞應付。
不然皇帝突然問起此事,他真不知道怎麼敷衍過去。
他在寶應縣登岸,當時船上很多人都知道,嘉昭帝只要遣人一問便知,想來應該可以遮掩過去。
那份奏疏引起的反應,還有他的家世背景。
如果被污生而知之,幾乎等同妖物禍國。
只是從此以後,他在言行上愈發謹慎,並由此觸類旁通,想起秀娘香鋪隱含的風險。
……
城西,一所獨門單進的小院,這裡有一間正屋,兩側四間廂房,還有一個帶柴房的廚房。
曲泓秀帶着賈琮進門後,就看到滿院子的孩子,只是個個都面黃肌瘦,年齡都在八到十歲之間,甚至還有幾個走路蹣跚的幼童。
“我按你的意思,在逃荒的災民中挑選了這些孤兒,一共十七人,原先都是清白人家出身,也都很聰明懂事。
院子裡僱了兩個婦人,也是從災民中選的失寡之人,照顧這些孩子日常起居。”
去歲兩淮之地先是出現蝗災,田舍之間一片狼藉,而開年之後,雨水寡淡之極,又是延續數月的春旱,導致餓殍無數,災民四處逃荒。
神京西城郊外,就聚集了數千逃荒的災民,自搭草屋苟活,入歲殘冬,因天氣寒冷,常常一夜就凍死幾十人。
官府是萬不敢放這些災民入城的,雖然時時在城外施粥水,但也不過是杯水車薪。
曲泓秀依着賈琮的意思,在災民中收養的這些孤兒,不是親人都死於困頓餓殍,就是不幸走失。
這些孤兒留在城外,不是餓死,就是成爲他人的口糧。
只是將他們帶入城中也不容易,需要在官府登記發賣,確定有人撫養才能帶入城中。
賈琮看着滿院子的孩子,說道:“先養一個月吧,等身體再壯實些,我會請人教授識字算術,如有文華之資,將來也可放出去讀詩書。”
曲泓秀好奇問道:“養活這些孤兒,自然也是好事,只是怎麼突然想到要做這事,還要教他們識字算術。”
賈琮若有所思說道:“前日我遇到一件事,讓我想了很多,自從香鋪開始販賣東瀛水玉香水,生意越來越紅火,已經開始引人覬覦。
上次你不是說有人企圖在香鋪入股分銷,而且還有脅迫的意思,不外乎是見財起意,意圖侵吞罷了,這樣的事以後怕少不了。
歷來商賈要想長久立足,不爲外人覬覦,不外乎三等,一等爲內務皇商、中等爲權貴庇護之私產,下等爲市井中素有民望。
如今我們根基尚淺,哪怕是下等之法,如今只怕也做不了太多,不過總要做一些的。
況且這些孩子身家清白,這個年紀容易教養,眼下就要在金陵開設分鋪,將來生意做大了,這些孩子能有大用,也讓他們有了自己的生計。”
賈琮突然又說道:“秀娘香鋪如今在神京聞名,將來總會有人注意到你,伱在德州的身份妥當嗎?”
賈琮因爲還是榮國府子弟,又未分家立戶,並不方便擁有產業,曲泓秀才是秀娘香鋪的大掌櫃。
曲泓秀說道:“三年前我在你那所院子住下,便不再想過以前的日子,這幾年往返德州幾次,於出身來歷下了些功夫。
當年德州分舵出事,我也是剛出師不久,門中認識我的人不多,周君興圍剿德州分舵,知曉我身份的人都死在刀兵之中。
外人只知我是德州一名傷殘鏢師之女,我父親在我十四歲那年過世,德州官府戶籍皆能查證,你不用擔心。”
聽了這話,賈琮鬆了一口氣,這幾年兩人關係親密,在賈琮心中,早就將她看得極重。
兩人似乎淡忘了過去,很少去談隱門的話題,如今聽她這一番話,最後的一絲擔憂也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