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清芷話河山
清芷齋,篁竹悠悠,軒窗依舊。
賈琮帶着五兒晴雯離開半年,但是小丫頭四兒和娟兒一直留在這裡。
見他們回來,歡喜得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還央求賈琮下次出門一定也帶上她們。
這小半年時間,清芷齋就剩下她們兩個看門,估計也把兩個小姑娘給悶壞了。
她們又見了新來的芷芍和英蓮,特別對芷芍那一身緇衣十分好奇。
清芷齋裡一間主屋,五間廂房,即便多了芷芍和英蓮,也有的是地方可住,賈琮將兩人安排在東邊兩間空置廂房裡。
等到各人都安頓好了,天色也微暗,廚房的柳嫂送來各色菜餚,樣子十分豐盛,賈琮問起才知,柳嫂中午就開始預備了。
早幾日柳嫂就知女兒和她主子回了神京,只是老太太攔了進門,心裡一直擔心着,今兒聽說被璉二爺正經接回了府,才鬆了一口氣。
等到天色已暗,賈琮讓四兒娟兒去關了院門,一幫人圍坐在一起,吃了回府後第一頓飯。
賈琮想起在金陵的跌宕經歷,姑蘇的驟然遇刺,還有幾日前被拒之門外的糟心,身心確實有些疲憊了。
好在他找回了芷芍,又接回了英蓮,讓她們原本失落和衰敗的命運,得以扭轉,此行也就不虛。
此刻在這關起門來的清芷齋中,和眼前這些靈秀嫣然人兒圍坐在一起,他的心才真正鬆弛寧靜下來,有一種簡單的滿足和喜悅。
……
翌日。
天矇矇亮,清芷齋中便開始忙碌起來。
各色窈窕的身影折返來回。
因爲要適應賈琮每日天明讀書,五兒晴雯等都習慣了早起。
五兒和娟兒出去張羅梳洗的熱水。
今兒眼看着是個豔陽天,晴雯帶着英蓮四兒將被服搬到院子曬新,這事其實早該做了,只是一直沒回,才耽擱到現在。
賈琮穿戴好衣裳,正要繫上蓮紋緞面腰帶,突然身後伸來一雙手,幫着他繫上帶扣。
賈琮回頭一看,不禁眼睛一亮。
今天芷芍已換下那身佛衣,換上了尋常女兒家的衣裙,娟秀清豔,楚楚動人。
滿頭青絲挽著漆黑的纂兒,插一支潤澤的碧玉簪子,上身穿雪藍緞繡交領長襖,下身系白棉布繡梅竹葉馬面裙,腳上是雙水紅刺繡花鞋。
賈琮認出她這身裝扮,並不是昨天宮內賞賜之物,而是當初他在姑蘇,送給她的那套釵簪衣裙。
芷芍見賈琮目不轉睛盯着她看,臉上一紅,問道:“我第一次穿,不好看嗎?”
賈琮笑道:“怎麼可能不好看,我都快看花眼了,你這麼穿戴,真好看。”
突然又拉過她的手,說道:“以後有我在,你喜歡穿淄衣,還是穿裙釵,都由你,當年我沒護好伱,以後再不會讓你吃半點苦。”
芷芍眼睛一紅,心中迷惘難去,卻泛起無由酸楚和悸動,輕輕依偎到他懷裡,任由賈琮將她緊緊抱住。
兩瓣柔脣不知何時被咬住,心神俱醉,渾身酥軟,掙扎了一下沒有擺脫,便由着他了。
好一會兒,聽到外面腳步聲,芷芍才紅着臉一把推開了賈琮。
五兒和晴雯擡了一個箱籠進來。
裡面裝的都是從金陵姑蘇買的筆、墨、箋紙、香袋、香珠、扇子、扇墜、花粉、胭脂等物。
賈琮和五兒將各式禮物分類,又讓人送到迎春、探春、惜春、李宮裁等房裡。
另有男客和長輩的禮物,也收拾好送到寶玉、賈璉、賈政等處,都是簡單的江南物件,左右也就是個禮數。
黛玉的除了各色禮物,還有林如海的書信,及林家採買的裙釵衣物。
另外還有幾箱上等的青鹽,這是林如海備了讓女兒日常使用及送禮的。
可別小看那幾箱青鹽,這可是如今最珍貴的鹽種。
尋常人家用的都是普通的海鹽湖鹽,青鹽是從湖鹽中精煉出的上等鹽,可用來直接食用和淨口,只有豪富人家才用得起。
林如海作爲巡鹽御史,以青鹽爲禮,有常人沒有的身份和權勢的象徵。
……
院子裡傳來四兒的聲音:“二姑娘、林姑娘、三姑娘、四姑娘。”
就聽到外面探春爽脆的聲音:“我們來看看三哥,如今清芷齋的人氣可旺了許多,咦,這丫頭是誰?”
“這是三爺從金陵帶回的英蓮。”
“好俊的丫頭,這顆胭脂痣可長得太得意了。”
賈琮出來時,正看到探春和迎春正拉着英蓮說話。
英蓮生得嬌潤討喜,人緣極好。
當初在姑蘇蟠香寺,不管是佛法深厚的修善師太,還是生性清冷的妙玉,及寺中一衆僧尼,個個都對她喜愛有加。
這等出衆的親和力,拿下探春和迎春,自然不在話下。
黛玉見賈琮身後站着那新着裙釵的女子,美如芍藥,清雅出塵,果然是個極出色的。
昨日黛玉就在榮禧堂見過一次,聽說是從小服侍三哥的丫鬟,也怪不得三哥這麼放在心上。
衆姊妹又謝過賈琮江南帶回的禮物,又問起賈琮在江南的見聞,聽他說金陵之繁華,姑蘇之雅趣,揚州之古韻。
如探春這般磊落英氣的女子,不免生出悠然神思。
只是探春閨閣之身,想要像賈琮那樣遊歷山河,卻是不能的,聽他含笑侃侃而談,不免妙目生韻,芳情沉浸,也算自己去過一般。
黛玉聽賈琮說起蟠香寺梅花,勾起不少思鄉之情,又聽賈琮說父親身體安康,一切皆好,雖父女遠隔重山,但總算放心一些。
迎春沒有黛玉和探春那樣的婉轉心緒,只要她的琮弟平安歸來,百無禁忌,再說說外面這些有趣的見聞,便心中足矣,別無所求。
……
禮部南院。
祠祭司郎中劉繼祖,捧着一卷明黃卷旨和一個赤緞錦盒,走進新任禮部大宗伯郭佑昌的官廨。
數月之前,就在金陵大慈恩寺破土動工的前後,前任禮部大宗伯李繼宗,上書嘉昭帝致仕,以乞骸骨。
李繼宗今年滿七十,雖到了官員榮休的年紀,但身體尚可,本還能支撐幾年。
且其人深通禮法學養,履職禮部大司空十年,剛正不阿,禮矩森嚴,爲朝野士林所敬。
當初嘉昭帝要爲生母憲孝皇太后建寺安靈,因有違祖制禮法,朝中反對之音不絕,禮部大宗伯李繼宗就是其中首要之一。
後嘉昭帝借雍州院試案首賈琮被誣告一案,謀算騰挪,借勢發力,生死太后禮儀之爭,一錘定音。
金陵大廟動工,賈琮奉旨抄經,李繼宗作爲禮部大宗伯,禮法立場已敗,年事已高,無意棧戀權位,便順勢急流勇退。
且不論政事上的成敗輸贏,這副去留磊落的氣度,倒是給他在朝野贏得不錯的口碑。
嘉昭帝是銳意實用的帝王,對這種禮矩森嚴的老臣,其實也是很頭疼的,見他主動退身,自然無有不允。
嘉昭帝也沒虧待這位老臣,贈千金,賜宅邸,留全官俸,百官送行,君臣之間都留足了體面。
李繼宗告老還鄉之後,在禮儀之爭上迫於形勢,最終站在嘉昭帝一邊的郭佑昌,被皇帝任命爲新任禮部大宗伯。
或許在郭佑昌的心中,從沒想過以這種方式登上仕途頂峰。
但是,時也,勢也。
踏足流波不自身,他註定要給孝義之爭中大獲全勝的皇帝,做一個彰顯聖心的註腳。
而且,這樣的註腳還不止他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