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秦亂構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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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至夜半,公館中火光通明,周王派來的醫人聚在外面廳堂中,不敢擅離。

內間秦王有氣無力的哼了幾聲,他只覺倦乏,無奈痛楚難當,無法入眠。

那些女侍僕從換藥換水已奔忙了半天,有的靠在門口,有的蜷在牀榻邊,似乎都困極睡着了。

一名女侍聽他要水喝,從隔欄後走過來。

秦王一愣,這女侍笑面敷着厚厚的霜粉,點脣紅豔欲滴,那眼裡的戾光卻叫他不寒而慄,看着有些眼熟,一時想不起來,掙扎道:“你是何人?叫其他侍者來!”

那女侍莞爾,低沉道:“大王沒看到他們已睡着了嗎?大王若不是疼痛之極,也已睡過去了。我一路跟隨要找機會,沒想到大王自掘墳墓。可憐周王勢微,不敢計較你侮弄周先王靈聖,還殷勤替你請醫,我便替天降罰,如何?”悶悶笑着,一邊取出幾根銀針來。

秦王欲大聲叫喚,哪裡有力氣,眼前一花,喉嚨裡再喊不出來……

有侍從醒了,見牀蓆上血流成河,那秦王圓瞪着眼睛,四肢攤開不動。他一聲慘呼,跌跌撞撞跑出來叫醫人進去,然而一切早已晚了。

那女子站在附近的坡上,冷冷看着遠處館中亂成一團,隨手把那綰髮鬆開,任風舞凌亂。接着唸了一句咒語,一隻大獸竄出林子,犬身長耳,紅瞳尖獠,女人扯下曲裾,利落地跨上坐騎,便如乘風,一陣飛馳。

轉眼離了洛城,眼看要過洛河,忽然一道赤色靈光將她身下獳狼一裹,女人敏捷地一躍,落下時狼狽地翻了一圈,爬起身便見一個十八九歲的青年乘着守護獸攔在她前方,從容降下。

這男子劍眉大眼,神采俊逸,簡單束起的黑髮隨風飛揚,身上縑袍革帶,簡單而利爽,正是楚大巫祝烏曜。

原來周王得知楚軍還未撤回,密信請求楚王再駐兵幾日,以備不測能借兵保駕。

這算是勤王揚楚威的好機會,楚王欣然應允,直接令烏曜帶着密信返回,景翠接了令就地駐營。

當秦王進入洛陽時,烏曜聽白夜言附近有妖獸活動,隨即又是密報秦王舉鼎斷脛的事,聯想到子蘭的猜測,只怕有變,急忙暗裡與白夜趕往洛城。半途就見一個不是巫師的女人駕馭着妖獸疾奔,連忙攔下。

烏曜攔住獳狼只爲弄個清楚,沒有傷人的意思。

那女人卻自己躍下,摔倒了還惱恨地一錘地,轉而臉色一變,動作粗魯地抹了把臉,那臉上黑的白的塗抹一團,看不清長相,唯有一雙眼睛,陰沉之極。

獳狼被靈光束縛了行動,不甘的嘶吼着。

這人操縱妖獸的方法他似乎見過,不由疑雲更深,烏曜試着問道:“你是什麼人,怎麼能控制妖獸?”

那人不言,略略後退一步,滿是戒備。

烏曜不想在這裡耽誤時間,便對白夜道:“你先去打探情況,看那秦王如何了,立刻來告訴我。”

白夜應着離去。

烏曜蹲下,要仔細查看那獳狼,這麼一背對着女人,那人就立刻奔向洛河,要跳下水去。

烏曜早有準備,射出靈光纏住對方的腿腳,女人跌倒了。

烏曜奔上前欲抓她手臂,一道利芒向他眼睛刺來,烏曜閃身避開,腳下一絆,女人再次跌倒。

烏曜也不客氣,伸手臂勒住她脖子,人突然一頓。乘這一瞬間,女人手上的針猛扎進他胳膊,拼命甩開束縛,人滾進了河裡。

烏曜吃疼,又怕那針有毒,也顧不上追趕,挽起袖子看時,除了幾個細小血洞,沒有其他異樣,略放了心。再見那洛河急濤大浪,不由氣惱自己大意。

鳳起殿。

“靈曜拜見大王。”烏曜先於景翠回到都城,未等歇息,大王急欲在寢殿召見他。

“起來吧!那秦王果真因舉鼎砸斷了腳而死?”楚王急切問道。

烏曜看了看大王身邊的師父,俯首道:“回大王,正因絕脛血不能止,秦王當夜已薨,右丞相樗裡疾護棺回咸陽。”

楚王羽眉立展,哈哈笑着對靈均道:“正如你所佔之結果,秦將有大亂啊!這秦王年紀尚幼,沒有子嗣,那惠文王諸多公子爭位,秦動亂難免!若果現在發兵,必能一雪前恥!”

靈均勸道:“大王,此時秦喪,發兵有失大義。當年晉文公新喪,秦穆公出兵,遭崤山慘敗,這是前車之鑑。”

“那該如何?難道白白放棄這樣的好機會?”

靈均道:“大王,如今秦自有內亂,無暇四顧,正是東進的好時機。此事關係重大,還望大王與衆臣熟議。”

楚王思忖了一會,點點頭,又問烏曜道:“司馬何時能返?”

烏曜停了停,答道:“回大王,靈曜出發時司馬大人也欲啓程,他謹慎命輜重先行,韓王重禮亦在其中,相信不日即可返回。”

“嗯,我已知了。”楚王不知想起什麼,有點不悅,轉而又頷首笑着,“此次秦韓相爭,我楚漁人得利啊。”

靈均明目一轉,看了一眼烏曜,烏曜只作未見。

議完事師徒二人回到家。

家中無人,靈均也多留在宮中,每日只有鄰家來幫忙打掃,烏曜看看冷冷清清的院子,梅樹茂盛,百草荒生,心裡有點感慨。

然而肚子咕咕叫,他便擼了袖子去燒水,翻出些年糕蒸上,泡好茶出來,見師父端正坐在堂上,滿臉肅然。烏曜知道師父有話說,乖乖遞了茶過去。

靈均接過茶,道:“烏曜,你和子蘭要對付司馬景翠?”

烏曜笑道:“師父料事如神,我似乎也沒說什麼於他不利的話吧?”

景翠作主收了韓王重禮,偷偷將貴重之物留下,剩下的才運回郢都。

那將韓王禮單呈給大王的人是靳尚,此人與景翠爭寵素來不和,不知子蘭怎麼把景翠私留賄禮的消息傳給他的。

靈均嘆一口氣,道:“秦將有內亂,即使立刻有公子登位,幾年動盪是少不了的。內亂比外侮更可怕,你們不要生事。”

“若景翠不貪心,回來時將珍寶上交大王,他自然不會有麻煩。再者,師父又不是不知,這景翠時時打壓巫祝,這次你堅持要我同去,本來是好心,怕那秦軍中有人濫用邪力,他偏認爲是與他奪權。對我怎樣也罷了,對你那麼無禮,若不是礙着身份,我定要好好教訓他!”烏曜不說則已,一說咬牙切齒。

他從來只見別人對靈均恭敬崇拜,哪裡忍得下這樣的事。

靈均臉一沉:“烏曜,你是大巫祝,怎麼將私怨和國事混同,公報私仇?”

烏曜反駁道:“景翠欺壓其他臣子,這不算國事?還有,我在軍營只待了這麼幾個月,看他對將士很是刻薄,如今已是初秋,有些士卒還是單衣露宿,分發的夾衣,全破破爛爛。他得的賞賜,也從來不分與其他軍將。這等人,沒有仁義之心,又沒有大將氣魄,就該免職。”

“……你所言我也都有耳聞,也考慮稟報大王……可是,我不願你們參與到這傾軋裡來。”靈均再嘆一口氣,環視着空落落的院子,神色忽而落寞,語調裡也添了感傷,道,“還記得春日裡,你們五人,你,子蘭,鬱姝,還有蘆呈和珞珞,就齊聚在院子裡閒聊,那樹梅花還開得正好呢。而如今……我希望你們爲國效力,又希望你們永遠那般自在,無憂無慮。烏曜,我是不是做錯了呢?”

烏曜也要嘆氣了,他最怕的就是師父自責。

師父希望他們有所作爲,又總要把他們護在自己羽翼之下,想靠一人之力庇護大家,可能麼?若師父責罵他,他嬉皮笑臉也好,竭力反駁也好,敷衍了事也行。而師父一傷感,他就只好乖乖承認錯誤了。

忍了一會,烏曜還是屈服,道:“師父放心,這景翠的事,料來也不過讓大王對他有些不滿而已,我們不會再做什麼。我們都是大人了,處事自有分寸,不會再讓師父擔心。”

靈均淡淡一笑,想來摸摸他的頭,看烏曜束冠下英俊的臉,意識到他已不是孩子,又停了手。

烏曜看師父這麼快好了,放心自去庖室裡端熱騰騰的蒸糕。

靈均默然片刻,對出來的烏曜道:“不知不覺兩年了,鬱姝一人在外。這一陣無事,你去看看她吧,子蘭在替大王籌備東進戰事,不然他也可去。”

“我去就行了,還是不要在他面前提及得好。”烏曜吹吹燙着的手,“他現在表面上脾氣好得很,實際越發陰沉了,去年端午時有兩個女侍差點被他殺了,幸好我在。今年,哦,今年還不知他怎麼過的,到時去問問……”

靈均怔住。

烏曜自知嘴快說漏了,連忙埋頭吃年糕。

子蘭雖沒說原因,那女侍後來被送去楚鄭夫人那裡了,便猜也知道怎麼回事。子蘭哪會把這些女人看在眼裡,可憐她們討好子蘭不成,白白受苦。

他可不想師父多問,徒添心事。

靈均沒有追問,良久方道:“你說你遇到的騎着妖獸的人,是巴人?”

“我只是猜測,看他操縱妖獸的手段,和那務昌很像。我廝打時才發現他是男扮女裝,估計年紀不大,身材瘦小,動作卻靈活。”

烏曜當時勒着他的脖子,才發覺異樣,這人分明是個少年,然而很是兇狠,被他逃了。

後來白夜報說秦王失血過多而死,他就知與這人反常的舉止有關,後悔莫及。

“若秦王是爲異術所害,也不要再提了。不過那主謀必有準備,且看先惠文王衆公子中何人得益……”靈均忽然一頓,面色凝重起來,嚴肅道,“烏曜,我們即刻進宮。之後你去找子蘭。”

上官邑。

“羋八子?”子蘭一怔。

“是。她是楚宗室女,就是那一次與鬱姝一起被挾持的妺芝的姐姐,替那先秦王生了三個兒子,據說挺受寵,受人嫉妒,可是地位低。這秦王蕩一即位,就把她的大兒子送到燕國做人質去了,也是可憐。”

“燕國人質?就是那公子稷。”子蘭思索着,他知道秦國公子多,然而除了正室,那些侍妾不曾留意。“先生的意思,如果有這羋八子的孩子即位,自然與我楚國有利。”

烏曜一笑:“不錯。而且我臨走之前得知,這羋八子居然也送了密報來,顯然是要尋得大王支持,你上次要我查探,我才發現,這八子實不簡單。她兩位弟弟魏冉與向壽也頗得先秦王所用,這次宜陽之戰,向壽也在軍中,而魏冉則與秦王蕩一起去的洛陽。”

一切早有預謀。

子蘭走到書閣廊前,侍從早被屏退,庭院開闊,院中獨有一棵木蘭。

日光沒入雲層,天有些陰沉,木蘭修長灰白的樹幹,疏密有致,不是開花時節,紫枝輕搖,圓葉密而深綠。

“那麼,那女人打算立誰?公子稷?”

“不,公子稷還在燕國,她想立的是第二子公子市。而惠文後當然希望自己次子壯即位。”

“如此說來公子市卻未必有勝算,羋八子地位太低,公子壯有惠文後和魏後撐腰,羣臣中支持者也不會少。倒是那公子稷,做過幾年人質,相較有些功勞,倒有名號。”

“師父也這麼說過,這麼一來內亂更甚,可是公子稷回得來麼?”

話音才落,伍田在閣外言有急報,子蘭接了細筒,揭開封印,展開帛條一看,眉頭緊鎖。坐下將密信遞給烏曜。

那上面除了烏曜方纔所說的事,另有一條,趙王與燕王商謀送公子稷返秦奪位。燕趙之意,自然是令秦亂更甚,若公子稷登上王位,也必然會感恩於他們。

“不管最後誰登上王位,那個人纔是我們最可怕的敵人。”子蘭道。

山雨欲來。

作者有話要說:  羋:音同米。這個說過了,屈原等等一家,母姓都是米。

獳:音同如,朱獳,古代傳說中的一種像狐狸而長有魚鰭的野獸。 還有一個讀音爲nòu 意爲發怒的(狗)——還是讀如吧,好怪⊙﹏⊙b汗

秦國後宮分八級:皇后、夫人、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長使、少使。後來漢朝也沿用了這套制度。

一 死生封印八十八膏沐爲誰五十撫情效志九十一物人顧望八十一蘭心彌思五十七伏慮曾思八十五幽冥之裂八十二挾秦亡趙九十六前塵往事十一詛楚血祭(上)九十八魂禁幽音九十五雲袖舞歇二十六崑崙之丘十二詛楚血祭(下)五 子蘭佔窺三十三楚鄭夫人一百零一意離夢訣九十六前塵往事六十九靈言驚心八十三蒲草磐石七十三靜候良機五十二娥眉之傷三十師徒重逢四十四暗流涌蕩一百零四鬱殤花晚九十四懷沙遺辭五十四往恐危身十九幽都來客(3)八十一蘭心彌思六十二秦亂構患五十一上巳春行七十九敵友何擇九十四懷沙遺辭一百魂歸玉碎五十撫情效志五十六閉心自慎三十四蘭子野心四十二以身犯險九十二內負宿心五十四往恐危身九 別離之歌九十三高山流水三 山鬼燁羅十四張儀竊寶二十山神崆奪三十二楚王之子七十二馨折秋霜八十六丘隴日遠八十四急轉直下九十涇渭自分六十八四國來犯七十方城之危四十七輕雲蔽月五十四往恐危身八十新王楚定三十一返都盛事六十五捕蟬黃雀七 觀氏女嬃九十七密林邪異六十一武王絕脛五十四往恐危身九十一物人顧望七十二馨折秋霜四十八真相大白三十師徒重逢六十九靈言驚心十四張儀竊寶九十六前塵往事一百零五潛鱗歸雁七十三靜候良機十七幽都來客(1)五十一上巳春行二十一鐘山欽狉三十九兒女一諾三十師徒重逢六十八四國來犯五 子蘭佔窺一百零三北鄉失路一百魂歸玉碎七 觀氏女嬃四十七輕雲蔽月六十八四國來犯七十七欺陷武關二十六崑崙之丘五十三桂宮殺機五十五敦脄血拇二十山神崆奪八 各述心事八十七玄神奪珠五十四往恐危身五十七伏慮曾思四十九三英一姝十二詛楚血祭(下)五十撫情效志三十六玄狐珞珞八十五幽冥之裂十六旅途伊始六十一武王絕脛五十六閉心自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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