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尼珠(五)

前行過大片草地之後,地勢逐漸變高,甚是陡峭,出現一座大山,山勢險峻。一股洶涌的河水,從山腹奔涌而出,水流湍急,裹挾着泥沙,夾雜些枯枝敗葉,一路向西流去,浩浩蕩蕩,激流衝擊兩岸,傳來陣陣迴響。

“這樣大的水流,竟然是從一座山裡涌出,令人歎爲觀止。”阿木驚歎。

赤烏首領解釋道。

“這些山石,是經年不懈,晝夜不止的石鐘乳,滴出來的。這樣的山,往往中間是空的,各處的流水,經過不同的河道,不知怎的,匯聚到這山上,再傾瀉而下,當然氣勢驚人。”

卡烏也介紹。

“阿木兄弟,尼珠姑娘,如果你們不嫌累,這山峰之間,我們族人發現一個巨大的瀑布,高處往下,足有十幾丈,上面的河寬也有約十丈,水流下來,猶如一匹白練,橫貫山間。當真是人間奇景,從所未見,要不要去看看?”

二人喜不自勝,忙說。

“不怕,也不累,正好赤烏大哥大嫂,卡烏大哥和衆位兄弟都在,我們一起訪幽探勝,纔是人生樂事。”

赤烏一見,也是欣喜,故意問孩子。

“我們要帶阿木叔叔和尼珠姐姐去看大瀑布,你去不去?”

小傢伙一聽,手舞足蹈。

“要去、要去!”

赤烏一把將孩子抱在懷裡,手朝前一指。

“出發!”

朝山裡繼續進發大約一個時辰,隱隱就聽見轟隆隆的水聲,一股潮氣撲面而來。好在衆人皆是身體康健的年輕人,愈發意趣盎然,加快腳步朝着水響處走去。

水汽越來越重,最後,直如天空下起來的雨,將一條小徑淋得溼漉漉的,路旁的樹蔭、綠草皆是綠油油的,水滴正從上面不斷淌下來。

眼前,就是美景所在。

一條巨大的瀑布就呈現在衆人眼前,奔騰的水流從極高的山崖傾瀉而下,注入下方的深潭,再從深潭的出口處,滔滔不絕的往外流。

水流急速,在空中形成十丈寬大的白色幕布,將水流背後的世界完全遮掩。邊上的水流,遇到山石的阻擋,化成一粒粒晶瑩的雨珠,倒飛回天空,又與正在落下的水流相互撞擊,循環往復,生生不息。

十幾丈高的懸崖,成了水錶演的大舞臺!

巨量的水流衝擊深潭,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天地都在震顫。

衆人仰着頭,被這驚世奇觀所窒息。

尼珠把帽子戴在小赤烏的頭上,怕他着涼。

一轉頭,看見阿木正指着前邊。

不遠處,太陽正暖洋洋高懸在天空,噴薄的水霧,在日光下折射出美麗的彩虹,絢爛無比。

縱然已經離開瀑布,到了很遠的地方,衆人仍覺得喘不過氣來,大瀑布給他們心靈上的衝擊,將在一生中刻在心上,永不能忘。

“跟自然的鬼斧神工相比,人,實在渺小至極。”阿木嘆道。

“阿木,你想到什麼?”赤烏大哥笑道。

“天道不可違!沒有人,能夠逆天行事。”

赤烏首領將孩子遞給妻子,朝着阿木,深施一禮。

“阿木兄弟,請指點。”

其餘蠻僚部落的人,像赤烏一樣,紛紛施禮。

阿木知道,赤烏不遠百里,晝夜兼程的趕來,除了認可自己這個朋友,更重要的,是想從自己這裡,探索出一條讓蠻僚部落茁壯成長的道路。

深深吸一口氣,阿木說道。

“赤烏大哥,卡烏首領,我阿木還不是首領,只是讀過幾卷書,跟你們談富國強兵的路子,對我來說是紙上談兵。我們是好兄弟,你們就當我孤妄說說,你們也孤妄聽聽。”

“以前聖賢說過,‘民爲貴,社稷次之,君爲輕’,阿木不敢評判對與否,因爲,有幾個君王做到過?”

“我們夜郎國,幅員要比你們遼闊,人口也較你們部落更多,但是,還有不少的夜郎子民,被當做奴隸,當做牲口,賣往各地,我們的大王,也沒有做到。”

“我們的子民,要上繳的稅負很重,留給他們的卻很少。連他們的生命,都是大王的。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天理,這也是我出來遊歷的目的,我想看看大漢,是一個怎樣的國度;大漢的子民,又是一羣怎樣的子民!作爲大漢的布摩們,是怎樣教化民衆的。”

“赤烏大哥,作爲一個衝鋒陷陣的勇士,你是萬中無一的英雄。但是,作爲一個部落的領袖,你需要考慮的,要更多。最爲關鍵的一點,就是讓部落所有的人,不管老幼、不管性別,都有衣穿,都有飯吃,只要做到這一點,就是一個合格的領袖!”

“一個人是做不到的,不管這個人有多麼厲害。要培養一大批蠻僚能人,再知人善任。”

“再有,老子有云,‘治大國,若烹小鮮。’規矩立定,就不可隨意更改。”

“聖人無常心,以百姓之心爲心。”

…… ……

那一天,阿木和赤烏大首領、卡烏首領徹夜交談。

後世蠻僚文獻記載,那一天,夜郎年輕的布摩阿木先生在大瀑布區域與赤烏首領的深談,徹底改變蠻僚部落的歷史發展進程,接受阿木建議的赤烏大首領,進行了一系列的改革,讓蠻僚部落直接從逐水草而居,茹毛飲血的原始狀態到一年後,接受大漢王朝的敕令,成爲大漢王朝在西南夷設置犍爲郡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直接從原始社會鬆散的部落羣族,進入相對文明的封建郡縣制。

蠻僚後人爲紀念這次夜郎布摩的論道,在他們論道的地方,建起一個宏偉的高臺,取了個名字。

“布摩論道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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