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夫是連夜離開當鋪的。
灌氏在長安,擁有不少地產、商鋪,山莊、園林,可謂富貴逼人,然而,身爲當家人的灌夫卻高興不起來。
看官,這裡有必要了解灌夫生平,和他即將要做的事情。
灌夫本姓張,父親張孟,是潁陰侯灌嬰的家臣,因爲功勞頗大,得到灌嬰賞識,成爲秩兩千石的官員,灌嬰賜姓爲灌,甚是尊榮。
父親死後,灌夫成爲家族的首腦,由於作戰勇猛,灌夫被擢升爲中郎將。
灌夫乃一介武夫,官場乃勾心鬥角的權謀之地,頗不適應,才幾個月,灌夫就丟了官。
宦海沉浮,起落由不得灌夫。
皇帝顧念灌夫英勇,在大漢有着不小的名聲,先是派他任淮陽太守,因爲漢武帝認爲,淮陽乃是天下的交通樞紐,需要強大的軍隊駐紮,更需要一個鎮得住場面的英勇的將軍,灌夫曾在面對吳楚叛軍時,身披鎧甲,以一敵十,威名遠播,是最佳人選。
第二年,灌夫進長安,擔任太僕。
第三年,灌夫的老毛病又犯了。
灌夫喜歡飲酒,而且每次飲酒,就是不醉無歸,正巧長樂宮的衛蔚竇甫也是好酒之人。兩個武夫,碰在一起,又在酒酣之下,三言兩語之間,拳腳相向。
灌夫怒打竇甫。
那竇甫絕非常人,姐姐就是竇太后,竇太后是當今天子的祖母!漢武帝一看,倘若灌夫留在在長安,恐怕連自己也沒有辦法保全他,乾脆,正好手下屬國,燕國缺相,就讓灌夫到燕國爲相。
灌夫在燕國沒幹多長時間,就又犯了法,官又丟了,只有回來長安,從此賦閒在家。
灌氏一族在潁川,橫行霸道,作威作福,皆是背靠灌夫這棵大樹,灌夫爲官時,衆人只是側目,不敢言語。何況灌夫本人,勇冠三軍,悍勇之極,誰敢招惹?
如今,灌夫無官無職,縱然家財萬貫,沒有權勢,猶如虎落平陽。
對灌氏家族在潁川的所作所爲,又有不少人故意挑起事端,要趁此機會,扳倒灌夫。
灌夫雖是不善心計的武夫,卻也知道,自己如果再不行動,弄一個秩比兩千石的官職做着,鎮住場面,潁川灌氏,早晚要被人算計,土崩瓦解當在不遠。
有這樣的心思,灌夫當然就採取行動。
朝廷之上,丞相田蚡乃是漢武帝劉徹的親舅,王太后的親弟,呼風喚雨,一言九鼎。武帝年輕,對田蚡可說是言聽計從,是當時最紅火的高官。
按照正常的邏輯思路,灌夫應當要找田蚡,把握最大。
但灌夫一介武夫,性格耿直倔強,不善逢迎,田蚡越是勢大,灌夫越不找他。
灌夫把目標,放在另一個人身上,希望從他身上,打通晉級之路。
魏其侯,竇陰!
如果在幾年前,灌夫的選擇是絕對正確的,彼時竇陰官居丞相,又是太皇太后竇氏的侄子,竇氏一家,在朝堂上說一不二。
可惜時過境遷,太皇太后一死,太后王氏臨朝,迅速把同母異父的弟弟田蚡擢升爲丞相。
魏其侯竇陰,則慢慢被太后和皇上疏遠,得不到重用,手下賓客全都見風使舵,盡數離開。
灌夫在這個時候,想要找竇陰幫忙,明顯是盲人騎瞎馬,胡亂折騰。這也是武將不通時務而造成的。
識時務者爲俊傑。戰場上,灌夫勇猛無敵,作爲主帥,能夠身先士卒,萬軍之中,有不當之勇。官場裡,灌夫可謂步履維艱,一着不慎,滿盤皆輸。
灌夫還有一個天真的想法,要用自己的財力,幫助竇陰東山再起,到那時候,竇陰會對自己刮目相看!畢竟,竇陰是做過丞相之人,如能再次官居要位,灌夫自己也可以揚眉吐氣。
想法好,操作起來,卻要了自己的老命,還有一干人的性命!這是後話不表。
竇陰失意,正自感嘆人情冷暖,世態炎涼,灌夫此舉,猶如雪中送炭,竇陰身居高位時日頗久,自詡英雄,此際雖不被重用,還總想着反戈一擊,他日捲土重來,再度指點江山。
倆人一拍即合,遂成知己,相互倚重,無話不說。
灌夫輕車熟路,到了魏其侯府,也不用下人通報,徑直前往竇陰書房所在。
竇陰雖仍襲着爵位,既已不受待見,自然無需上朝領命,只在家中,擺花弄草,看書撫琴,悠悠哉哉。
灌夫來訪,竇陰也是喜不自勝,二人坐定。竇陰笑問。
“灌夫賢弟,這幾日不知爲何事操勞,怎不見過府來聊?”
灌夫答道。
“皆是些家族小事,不勞侯爺操心掛念。”
竇陰說。
“樹大招風啊,近日,本侯也聽見些流言蜚語,對潁川灌氏不利,雖不是直接針對於你,恐也是敲山震虎,賢弟不得不防。”
灌夫嘆氣,謝道。
“還是侯爺思慮周詳,灌夫謝了!”
“那賢弟打算如何做?”竇陰問。
“現在,掌權的是田蚡,田蚡與我有數面之緣,彼此雖未深交,卻也沒有惡感。灌夫認爲,可以從丞相田蚡入手,使些錢財銀兩,聽說那田蚡甚是貪財好色,只要財禮足夠,應該能打動他,替侯爺向皇上舉薦,侯爺大事一成,灌夫的事,還是事情嗎?”
竇陰捻鬚,哈哈大笑。又是感嘆不已。
“賢弟爲我之事,出錢出力。我竇陰豈會不知,自當知恩圖報。只是,要我攀附那田蚡,心中甚是彆扭!想當年本侯爲大將軍之時,這個田蚡不過是個郎官,在本府隨從宴飲,見了本侯,起立跪拜,猶如兒孫一般!如今,風水輪流轉哪!”
灌夫安慰竇陰。
“侯爺賢能,先皇景帝皆是讚不絕口,如今不過暫時失勢,皇上明眼如炬,侯爺一定會東山再起,重獲重用的。”
竇陰說道。
“那就有勞賢弟,去見那田蚡,唉,大丈夫能屈能伸,現在你我二人猶如虎落平陽,如今皇上年輕,百官用、廢皆被那田蚡一手操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如果田蚡真願意助你我一臂之力,重回朝堂,我就是委屈些,又有何妨?”
灌夫應是。
兩人閒聊。竇陰說道。
“不居廟堂之上,不問天下大事,這段時間,本侯一直隱居家裡,沒有外出,也不知道朝廷諸事如何?”
“我倒是連日在外奔走,不過也沒有聽說什麼大事情。你想,去年剛與匈奴大戰,無功而返,太行王恢落得身死謝罪,朝廷暫時不會興兵;東越南越叛亂剛除,天下可算安定。對了,我聽說,那李廣都已經賦閒在家,無事可幹,帶着兒子、下屬獵狼去了。”
“是嗎,鳥盡弓藏,兔死狗烹,此言不虛,像那李廣,天縱奇才,都無用武之地,吾等也可稍慰老懷了。”竇陰唏噓不止。
“還有一件事,也是小事。聽說韓安國、王恢平叛東越時,出使南越的番陽令唐蒙奉旨回京,正在等候皇上召見。”
竇陰又笑。
“皇上日理萬機,一個小小的番陽令,怕是要等到猴年馬月。”
正說話間,一個下人趕來稟報。
“灌老爺,您的家人來報,族中的一個叔伯去世,請您回去料理。”
灌夫起身向竇陰告辭。
“侯爺,料理完家中之事,灌夫就去丞相府,侯爺寬心等着好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