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麗中天,春光慵懶啊——還真是春乏秋困。”
祁悠若伸手擋在眼前,透過指縫覷視着那燦爛若金的陽光。
她的手掌白皙,在陽光下竟顯得透明,指骨分明,修長纖細。她記得溟殤曾說過,這雙手當用來拈花揉蕊,把玩列器,而不是沾灰染塵,碰觸污穢。
污穢,血與塵麼?
祁悠若眼睫微顫,嗤笑一聲後用手掌掩去了雙眸,這般就瞧不見那礙眼的陽光。
陽光慵懶,投在翠綠的新葉上,映下的是斑駁陸離的剪影,微風輕揚,新葉摩挲,發出沙沙的脆響,閃爍着銀白色的光芒,如海浪。而在翠嫩欲滴的新葉中,一抹素白的衣袂格外明顯,以及那一條長長的衣袖掩着那雪白的藕臂。
木豆子同她與溟殤講了些關於林彥與高長風的事情,他擔憂着林彥不肯同她回去。木豆子提起林彥故居,那兒還留有着一件器物,木豆子想將它交予林彥,之後便會同她回去。木豆子離不開,溟殤不願她受奔波,於是她獨自一人呆在了這山莊,他叫她安心等着他回來。
她突然有些後悔爲何當初就這麼答應了?因爲她猛然間發現,她有點思念溟殤了。
“什麼時候會回來呢?應當會儘早回來的吧……”
祁悠若如是想着,也就輕念出了聲,卻不曾想被他人“窺聽”了去。
“是個姑娘?呵,姑娘倒是好大的膽子。”
風嘯仰頭望着那倚躺在粗壯枝幹上的女子,他瞧不見她的面容,只看得到她那一身素白的衣裳以及那懶懶垂下的衣袖,遠看還以爲這樹上怎掛了條白綾?近看原是哪個膽子頗大的姑娘在樹上歇息。
“小子,知我在此歇息就莫來擾人清夢,到別處鬧去。”
祁悠若不過懶懶迴應着,動動嘴皮子的功夫,連頭也不側,看都不看樹下的人一眼,也不覺自己的舉止有什麼不對。
風嘯聞此言不由一怔,他從未見過這般的女子。膽敢說他是“小子”,還“到別處鬧”?!很好嘛,他倒是想瞧瞧這姑娘長得什麼模樣,這般“粗野”想來也好看不到哪兒去,穿個素白衣裳,躺在樹上就當自己是神仙了麼?
“喂,女人,下來!”
無所理會。
“不理我?好,你給我等着!”
風嘯覺得自己莫名其妙,竟是這般毫無意義地較上勁兒,想來是有些憤懣,還沒人敢這般對自己愛搭不理,總覺拂了面子,還是個女人,當真不甘心。
枝幹晃動着,新葉簌簌地往下掉,落在了她素白的衣裳上,沒入了她如墨的絲髮中。
風嘯在爲自己惡劣的行徑自喜着。他不信他踹了樹這大膽的女人還能安穩地對他愛搭不理!
風嘯成功了,因爲祁悠若惱了。
“小子,你找死麼!”
風嘯剛還得意着,縱然她的言語依舊讓他憤懣,而擡頭望去,他也終是瞧見了祁悠若的容顏,然後怔愣,風嘯後悔了。
那當有聖主大人多少的溺愛才能賜予這般絕美的容顏,是人麼?應該是人吧,莫不真是天上的伊來了?聽說只有伴隨聖主大人的伊來們纔有着凡人所無法擁有的精美容顏。是人麼?應該是人吧,莫不真是誤入人間的伊來?
祁悠若就這般坐在枝幹上,拂去素白衣裳上那些碎落的新葉,面色不悅而顯得那雙墨瞳更加明亮,如同夜空中的星辰像寶石般晶瑩透亮。
是人麼?應該是人吧,伊來怎會顯露出這般嗔怒可愛的模樣?
祁悠若看到風嘯竟只是傻愣地瞧着她,那近乎癡迷的目光讓她很是不悅。她喜歡看另一個人這般瞧自己,卻厭極了除那人以外的傢伙用這種眼神瞧她,尤其是眼前這種人,他的目光中帶了太明顯的佔有慾,這讓她大爲火光也不屑哂之。
“輕浮的小子,你當學學何謂之禮數!”
什麼?伊來剛纔說了什麼?
風嘯猛然回神,而再定睛望去,枝上空無一人,些許恍惚。
風嘯收回視線,低下頭才發現脖子竟有些僵硬了,用手撫額,額頭的溫度很正常。
那剛纔的是夢?伊來只是個夢麼?他居然大白天的做白日夢?!
風嘯嗤笑了自己一聲,而不由地又擡頭望了眼枝幹,依舊空空如也,輕風拂過,沒有那輕飄的白袂,只有那簌簌作響的新葉。
――――――
“姑娘?祁姑娘?”
林逸飛望着空無一人的房屋不由納悶。
不在麼?
“我在這兒呢。”
一個女子的聲音,些許慵懶,自上頭傳來。
林逸飛一怔,聞聲望去,確是瞧見了端坐於房樑之上的祁悠若,咋舌而嘆:“想不到姑娘還有此番好本領呢!”
祁悠若不以爲意,不過敷衍地笑笑:“林公子尋若兒何事?”
“哦,是這樣的,我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關於那方無名的墓碑,關於阿叔的舊友……”林逸飛剛想言又住口,有些爲難,“祁姑娘,你看,咱能不能先不下來再談?”
這麼一直仰着頭,挺累的……
“嗯?噢,是若兒失了禮數,還望公子莫見怪纔是。”
祁悠若笑嘻嘻地說着,可壓根就沒有下來的打算。
林逸飛一時無語:“祁姑娘?”
“林公子不如坐下同若兒說吧,不用仰頭瞧着若兒再說話的,並不矛盾不是?”
林逸飛無奈:“如是的話,好吧!”
說着也就收回視線了,隨意找了張凳子,開始談論起關於林彥的舊友。祁悠若其實聽得有些漫不經心,關於林逸飛現在同她講的,一些有的沒的木豆子都同她講過了,她現在的心思有些飄忽,飄忽到了另一個人的身上,她在想着此刻那人到了什麼地方正在做些什麼。
“祁姑娘?”
林逸飛講完了後自個兒唏噓了片刻,壓根沒發現祁悠若走神了,而像是想起什麼忽然開口喚道。
“什麼?”
祁悠若猛然間回過神來。
“家裡來了位貴客,如果姑娘遇上了不相識之人……最好還是不要碰上了,姑娘還是少出來的好,若實在碰上,姑娘你可千萬莫與他起了爭執!”
祁悠若目光微閃,淺笑道:“這個自然,林公子願讓我與君郎寄宿,我們已是感激不盡,哪還會在貴府亂跑呢?”
“姑娘客氣了,本就是我的魯莽衝撞了二位……何況姑娘很像我的一位故人呢,頗有似曾相識之感……啊!祁姑娘,我絕無輕挑之意的!”
林逸飛漲紅了臉,緊張地瞧向祁悠若,只覺自己剛纔說了很不應該說的話!
“哦?”祁悠若也並不在意,目光依舊飄向了一邊,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公子說是無意的若兒又怎能責怪了公子?莫要讓君郎聽到便是。”
林逸飛羞愧地低下了頭,心中懊惱不已,而又像是才意識到什麼,困惑地擡頭瞧向祁悠若:“姑娘怎的只剩你一人了?”
“家中寄來書信,君郎便先回去處理家事了。”
漫不經心,毫不在意,如是敷衍。
林逸飛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卻也看出了祁悠若的愛搭不理,輕嘆了口氣,向祁悠若告辭便是離開了。
屋中恢復了寧靜,祁悠若一個歪身,又懶懶地躺在了寬敞的房樑柱之上,墨發輕垂,映着那一條懶懶垂下的雪白衣袖。
祁悠若目光渙散,一手輕垂,一手輕放在了心口之上。
“明明,才兩日罷了……”
她如是輕輕喃語着,神色竟是有些落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