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敬宗
許敬宗(592—672),字延族,杭州新城(今浙江富陽市西南)人。隋大業中舉秀才,爲淮陽郡司法書佐。江都之難,從李密爲帥府記室。唐高祖武德初爲秦府學士。太宗貞觀中爲著作郎、中書舍人、給事中、太子右庶子、中書侍郎等職,封高陽縣男。高宗朝授禮部尚書,歷鄭州刺史、衛尉卿、太子賓客、侍中,進封郡公,遷中書令,改右相。卒諡繆,後改曰恭。其文集《舊唐書·經籍志下》著錄六十卷,並自編或參編《文館詞林》《東殿新書》《瑤山玉彩》《芳林要覽》等書。新舊《唐書》有傳。《全唐文》卷一五一錄文三十三篇,賦五篇,均爲詠物之作。
許敬宗與唐太宗詩賦唱和甚多。《全唐文》卷四太宗《小池賦序》雲:“許敬宗家有小池,作賦賜之。”同書卷一五一許敬宗有《小池賦應詔》。《麥秋賦》亦爲應制之作。麥秋,即麥收季節,一般在農曆四月。蔡邕《月令章句》雲:“百穀各以其初生爲春,熟爲秋。故麥以孟夏爲秋。”
臣聞五土異宜[1],四氣分序[2]。考宿麥於生類[3],起嚴秋於溽暑[4]。扇漸秀於梅風[5],潤岐苗於穀雨[6]。於是陽翹總暢[7],陰呂潛生[8]。當隆曦之首節[9],韞秋令之初萌[10]。雜芸黃於綠野[11],參肅殺於朱明[12]。始自天而下降,終因地而期成。疇中氣爽[13],壟際風清。引神飆於綺殿[14],指明月於紈扇[15]。砌積玉兮凝冰[16],庭飛花兮似霰[17]。矯微陽於修景[18],溽寒露於方甸[19]。棟刻桂兮含英,井雕蓮兮發絢[20]。雲標峰而勢詭,氣登商而節變[21]。
若乃葉幄垂秀,條帷泛光。鶯傳枝而嫋娜,蜂散蕊而芬芳。對銀絛而偶穟[22],並金縷而分芒。如炎炎之鑠石[23],若懍懍之懷霜[24]。資高明以納豫[25],順中和以自芳[26]。非甘泉而滌景[27],異寒氣而浮涼。卻冰紈於寶笥[28],屏珍簞於披香[29]。命載筆於蓬渚[30],贊天文於柏樑[31]。幸千齡兮此遇[32],奉萬壽兮稱觴[33]。
(《文苑英華》卷二二,中華書局影印本)
[1]五土:山林、川澤、丘陵、水邊平地、低窪地。《後漢書·明帝紀》永平十三年:“今五土之宜,反其正色。”李賢注:“《周禮》曰:山林、川澤、丘陵、墳衍、原隰,謂之五土也。”
[2]四氣:四時陰陽變化、溫熱冷寒之氣。
[3]宿(sù)麥:隔年才成熟的麥,即冬小麥。
[4]嚴秋:深秋。此謂麥子成熟。溽暑:盛夏溼熱的氣候。
[5]扇(shān):通“搧”,搖動生風。漸秀:逐漸抽穗揚花。《尚書·禹貢》:“草木漸包。”孔穎達疏引郭璞曰:“漸苞謂長進叢生,言其美也。”梅風:初夏江南氣候溼潤多雨,適當黃梅成熟,俗稱此時爲梅雨季節。故謂初夏之風爲梅風。
[6]岐苗:茂盛的麥苗。穀雨:二十四節氣之一。
[7]陽翹:陽氣旺盛。
[8]陰呂:呂,十二律中之陰律。此謂陰氣漸生,即秋氣潛生。
[9]隆曦:烈日,此謂盛夏。首節:指孟夏。
[10]韞(yùn):涵育。
[11]芸黃:此指麥子成熟呈黃色。
[12]朱明:夏季。《爾雅·釋天》:“夏爲朱明。”郭璞注:“氣赤而光明。”
[13]疇中:田間。
[14]神飆:神風,靈異的之氣。綺殿:雕畫美麗的殿堂。
[15]紈扇:細絹製成的團扇。
[16]砌:臺階。
[17]霰(xiàn):小冰粒,俗稱雪子。此以形容麥花。
[18]矯(jiǎo):高舉。修景:指夏至後,日影漸長。
[19]溽:溼。方甸:四方整齊的都城郊外田地。
[20]絢(xuàn):燦爛。
[21]商:陰陽五行說,商、秋均屬金,故稱秋爲商。
[22]絛(tāo):本爲絲帶,此指麥葉。穟(suì):同穗。
[23]鑠石:《楚辭·招魂》:“十日代出,流金鑠石些。”王逸注:“鑠,銷也。言東方有扶桑之木,十日並在其上,以次更行,其熱酷烈,金石堅剛,皆爲銷釋也。”此言天氣酷熱。
[24]懷霜:喻高潔。此描寫麥粒白淨。
[25]資:依託。高明:高而明亮處。《禮記·月令》仲夏之月:“可以居高明,可以遠眺望。”納豫:收藏娛樂。
[26]中和:中正平和。此以麥性喻帝德。《荀子·王制》:“中和者,聽之繩也。”
[27]滌景:盪滌潔清。
[28]卻:去掉,了結。冰紈:細潔雪白的絲織品,以色素鮮潔如冰,故稱。笥(sì):盛衣物或飯器的方形器具。
[29]屏(pǐng):隱藏。簞(dān):盛飯用的圓形器。披香:漢代後宮殿名。此指宮內。
[30]蓬渚:蓬島,蓬萊仙島。
[31]贊:讚美。柏樑:臺名。《三輔黃圖》卷五:“柏梁臺,武帝元鼎二年春起此臺,在長安城中北闕內。《三輔舊事》雲:‘以香柏爲樑也。帝嘗置酒其上,詔羣臣和詩,能七言詩者,乃得上。’太初中臺災。”
[32]千齡:千歲。
[33]萬壽:古人飲酒上壽的祝詞,上下通用。後因常用於殿陛之間,遂爲皇帝的尊稱。稱觴:舉杯祝酒。
評
此賦將麥熟之“秋”與秋季之“秋”化而爲一,突出麥秋時節“陽翹總暢,陰呂潛生”的氣候特徵,從而讚頌麥子“資高明以納豫,順中和以自芳”的品質。表明應詔意旨。構思巧妙,文辭工穩。李調元評曰:“初唐人麗語尚帶沉鬱古拙之氣,高陽繆公許敬宗《麥秋賦》,如‘扇漸秀於梅風,潤岐苗於穀雨。疇中氣爽,隴際風清。’獨字字貼妥,恬靜近人。”(《賦話》卷一)他還推崇許敬宗《掖庭山賦》“爲應制之極則”,並將許敬宗舉爲“詞章固不足以定人品”之顯例。
(楊曉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