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懸乎,本宮有些聽不明白了。”皇后敏感的看了定嬪一眼,見她神色如常,心中更是狐疑不已。
畢竟玉嬪的性子一向是最爲謙和的,且無慾無求,即便是將四阿哥養在膝下一載的功夫,也並未有趁機奪寵。反而聽人說起,她曾多次以照料四阿哥爲名,將皇上拒之門外。
這會兒,當着定嬪的面,說這麼重的話,必然是心中已經有數了。
轉念一想,皇后虛了虛眼才道:“玉嬪有何話,儘管說就是了。本宮如今雖然不得聖心,可好歹是個皇后,又是綿忻的親額娘,怎麼着也得護住自己的孩兒啊。”
定嬪聽了這一番話,倒也沒有絲毫的畏懼:“皇后娘娘不可能不知,後宮捕風捉影之事司空見過。有些人爲了逃避一己之身的罪責,便只好虛張聲勢了。這麼一來,倒真是無私顯見私。”
玉嬪知道定嬪必然牙尖嘴利,只輕柔的擡起手撫了撫鬢邊的紫雲簪:“多行不義必自斃。真憑實據往往真是重要,卻也真不那麼重要。定嬪姐姐,您說是不是?”
順着她的手瞧去,定嬪這才發現那支簪子,不由得眼角抽搐。這個極爲細微的顯露,正讓皇后瞧了去,心底不禁騰起一陣迷霧。既然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又何必一早揭穿沒有證據的事兒,打草驚蛇呢!
何況無論怎麼樣,都得忍下去,後宮如今一片傾頹,唯有長春宮是皇上必去之地。也無謂在這個時候,再令皇上生怒。遂忍了口氣,平穩道:“本宮乏了,一會兒還想着能去阿哥所瞧上綿忻一眼。你們都退下吧。”
定嬪微微有些得意,恭敬的起身跪安:“臣妾告退了。”玉嬪這才起身,也跪了安,追隨着定嬪的腳步一併退下。
“姐姐慢走,妹妹我有一事請教。”玉嬪首先出聲,倒是令得定嬪有些驚訝了。
“怎麼本宮覺着,妹妹今日有些不同了呢。無論是穿衣打扮,還是言行舉止,都不死從前了。”定嬪細心的又打量了玉嬪一遍,從頭到腳,說不上哪兒有什麼不對。可從頭到腳,都使人覺得就是不對勁兒了。
“一切自在於心,我倒是沒覺得有什麼不同呢。”玉嬪微然一笑,斂住厭惡之色:“許是姐姐待人之心變了,所以看着竟覺得不同了。又或者,是妹妹我從來未看清姐姐的心,好不容易看清楚了,姐姐又不自在了。”
“玉嬪妹妹,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咱們無謂在這裡兜圈子。”定嬪本是氣了,可總算收住了怒氣,鬆了口吻才又接着道:“咱們姐妹之間,實在無需分得這麼清楚。看不清楚也好,看得清楚也罷,日子總是要這麼過下去。就像妹妹說的,一切自在於心。”
玉嬪伸手,輕輕拔下了鬢邊的紫玉簪:“妹妹請問,姐姐可見過此物?”
定嬪隱去神色,淡漠的睨了一眼,輕輕搖了搖頭:“看樣子是極爲珍貴之物,流光水滑,造型精美,似一株綻放的扶桑花。可惜本宮從未見過,也是今兒才得妹妹你這兒開了眼。必是皇上賞賜的吉祥物吧?”
“姐姐說是吉祥物,自然就是吉祥物。”玉嬪輕輕一笑,嬌潤的紅脣分外妖嬈:“妹妹就將此物轉贈給姐姐您吧!帶着她自然可保吉祥!”
不待定嬪說話,玉嬪徑自將紫玉簪別在了她的鬢邊:“果然,姐姐帶着就比臣妾待着好看得多了。”
定嬪想要反抗,也已然來不及了,只得皮笑肉不笑的道了一聲謝。
反而是玉嬪的得意之色不減,顫悠悠的慢走了兩步,復又回首道:“也別怪我這當妹妹的多嘴,以姐姐如今的年紀,可是得精心的打扮一番了。要是連脂粉也蓋不住眼尾的細微,又怎麼能和那樣朝氣蓬勃,如花似玉的妹妹們一爭高下呢?姐姐您說是不是?”
從未想過玉嬪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頓時氣的定嬪臉色一僵,收也收不住不住怒意。“玉嬪你何出此言?”
玉嬪淡然一笑,越發的柔和嫵媚:“不過是之前聽人議論,說姐姐在自己宮裡被人截了恩寵罷了。那時候妹妹我臉上的傷還未痊癒呢,不便寬慰姐姐。這會兒想起來,少不得替姐姐不值。
不過不值歸不值,那佳貴人還有那宸常在,個個都是美不勝收的妙齡女子。相形見絀,也難免皇上會動心。呀!”玉嬪大叫了一聲,引來不少人的目光,這才訕訕的賠笑。
“姐姐聽啊,我這是說什麼混話呢。可說歸說,妹妹也是好心想提醒姐姐一句。如若還想攏住皇上的心,保養的功夫可是一點也不能少呢。日前從如妃娘娘哪裡討得一個方子,說是用了能令人肌膚細膩,吹彈即破。回頭我就讓人送到您那兒去。”
遠遠立着的宮婢聽了這話,不由得垂首偷笑,定嬪覺得自己臉上有些掛不住了,鬱憤交加:“那就多謝妹妹好意,本宮先走一步了。”
寒霜遠遠的走過來,伸手來扶定嬪。卻被定嬪一巴掌打在手上,責怨道:“本宮七老八十了麼,還要你這樣扶着才能走路麼?”
“奴婢不敢。”寒霜不知究竟,只是垂着頭咬住了脣瓣。
玉嬪喚了蘭彤來,依然是揚了脆聲道:“等會兒讓人把永葆青春的方子給定嬪送去,姐姐這會兒必是用得着呢。”
蘭彤側目輕蔑的看了一眼,同樣脆聲聲的回話道:“娘娘放心,奴婢抓緊了辦。可不敢耽擱定嬪娘娘返老還童的功夫啊。”
主僕二人這樣一唱一和的說笑着離去,直氣的定嬪心慌意亂。腳下一不留神,整個人嘭的摔在了地上,連發髻都歪向了一邊。
寒霜怔了怔,只覺得好笑,定嬪這樣子未免也太狼狽了。可終究還是忍住了,怯生生的想要上去扶。只是一想到方纔定嬪的責怨,伸出去的手又遲疑的縮了回來。“娘娘您沒事兒吧?”
“要死了,你還不快來扶我!是不是存心想看我斷氣啊!”定嬪憤恨的剜了一眼寒霜,這眼神裡多有虐殺之意。
寒霜的臉當即就泛起了青色,慌里慌張的扶了定嬪起來。
畢竟還是在儲秀宮的正院,定嬪抵死忍住恨意,沒再說什麼。可人一回到長春宮,心中的積鬱便十倍的爆發了出來:“我以爲你是衷心於我的,可你倒好,是巴不得的盼着我死。盼着能取代我的位置,成爲這長春宮堂堂正正的主子呢是麼?”
“娘娘,奴婢不敢,更從未有過這樣的心思。”寒霜根本沒有什麼過錯,不過是遲疑了片刻纔去扶起定嬪。可這分明是礙於定嬪的威嚴,實在怪不了她啊。
只是定嬪慪紅了雙眼,哪裡肯聽她辯解之言,憤然的喚了田嬤嬤來。寒霜最怕的就是田嬤嬤,只看了一眼,便覺得渾身發冷。那一日的羞辱,成了寒霜心裡扎的一根刺,怎麼也揮之不去。
“娘娘,奴婢在,不知有何吩咐。”田嬤嬤一看定嬪的臉色,便知她是真的生了氣的。再看一眼寒霜,帶着一股受氣的調調,心中已然明瞭:“可是這小蹄子又惹您心煩了。就讓奴婢帶下去,好好調教着。”
定嬪冷哼了一聲,不悅道:“若不是還得留着她伺候皇上,本宮非拔了她這層皮不可。”
“奴婢有法子,既能給娘娘您消氣,又能不損傷這蹄子的半分容顏。擔保就是皇上今兒個夜裡來了,也瞧不出半分不妥來。”
“哦?這倒是有意思了。”定嬪眼珠一轉,不由一笑。
寒霜臉色青的嚇人,整個人傻愣愣的跪在地上只曉得叩首:“定嬪娘娘饒命,定嬪娘娘饒命,奴婢絕沒有半分僭越之心,必然好好的聽娘娘的話。還請娘娘饒恕了奴婢吧。”
田嬤嬤理也不理寒霜,只揚着眉得意道:“方法多不勝數,其一麼,是脫了這蹄子的鞋,以寸長厚實的板子擊打腳心。只管牟足了勁兒打,頂多是不能走路,影響不了伺候皇上。
這其二麼,可就更絕了。只消剝了這奴婢的衣裳,以繡花針紮在她臀部。那可都是死肉,疼雖然鑽心可也就是一時的,即刻能好不藥而癒,自然不影響她伺候皇上。”
寒霜聽了這話,頓時羞憤攻心,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定嬪見她這樣膽小,倒也微能放心了:“田嬤嬤,這蹄子雖然表面看着忠誠,實則如何你我可都吃不準。給我小心的盯着,萬一有什麼動作,直接把人弄出宮去。本宮身邊,決不能出安嬪之流。
若是她不中用了,你儘管再去挑標標誌志的漢家婢女,私下訓着。記得,人漂亮出落的好是其次,最要緊的是心思淺顯,容易控制的。”
田嬤嬤笑着應下了:“娘娘您放心就是,奴婢這麼些年什麼樣的蹄子沒見過,保準出不了錯。”
定嬪微微頷首:“宮裡有兩個虎視眈眈的,宮外玉嬪又刻意與本宮爲難。這日子越發的難過了。記着給寒霜的坐胎藥一次也不能落下,若是她能有這個福分,也算本宮沒白費心血。”
“奴婢遵命。”田嬤嬤的眼中流露出與定嬪一般的狠毒之色,二人不禁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