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當是什麼了不得的事兒呢,也至於的她媚貴人這樣興師動衆的。”誠妃聽得有些不耐煩了,實際上她早已經不慣後宮裡的這些烏煙瘴氣了。原來長久躲在是非之外的人,遠遠適應不了是非的繁瑣了。
如瞧出了心意,不由得笑道:“姐姐也是聽煩了吧,這些話沒意思,不如咱們喝喝茶吃點瓜品。”
芩兒伺候在如身邊這麼多年,默契之至,忙道:“樂喜兒,你先把人都帶下去吧。等會兒雨過天晴了,再送回長春宮給媚貴人處置好了。”
樂喜兒應了聲,卻吩咐了兩名侍衛把人押了下去。
當然,誠妃並沒生疑心,笑眯眯的看着沛雙奉上來的時令瓜果,嘖嘖讚歎:“貴妃娘娘宮裡,當真是什麼都有。且還是最好的果品,難怪娘娘您肌膚勝雪,容姿不衰呢。入宮十餘年,依然是咱們後宮最明豔照人的一顆明珠。”
如羞赧,腮邊染了幾許緋紅之色,連連頷首:“誠妃姐姐莫要取笑如了。所謂容貌,不過是歲月的垂憐罷了。可姐姐這麼一說,卻是讓我記起,這一晃當真入宮十餘載了。”
誠妃點了點頭,神色哀慼:“比之娘娘,我當真不知自己是幸運亦或者是不幸。昏睡了些許年,錯過了很多很多,卻也平靜了很久很久。到底是患失患得。”頓了頓,誠妃不禁感嘆:“歲月不饒人,如今看着信貴人清秀的容姿,臣妾便禁不住回憶從前的自己,可惜終究是過去的事罷了。”
提及信貴人,如微有些悵然:“也難爲了她,這樣好的年華,孤苦的熬着。我總覺得,並非是皇上不願意親近她,卻正好相反。”
這話說中了誠妃心裡的不如意:“娘娘說的正是呢,臣妾今日也正是去勸了她,才碰巧在這個時候經過永壽宮。”邊搖着頭,誠妃邊握着一小塊蘋果往嘴邊送。“劉佳氏如今在宮裡的,也唯有臣妾與依了。可偏是她,根本不上心……”
如只淺淺一笑,並未說什麼。
“嗨。”誠妃不禁吞下了蘋果,釋義道:“娘娘您可別誤會,臣妾並非是要依爭寵。臣妾只是想,如今皇后身邊正缺一個好幫手,倘若是咱們的人,日後定能省去不少麻煩。自然,當真娘娘的面,臣妾也不說暗話。自己常年無寵也就罷了,皇后隨意就能羞辱欺凌,那一日若不是娘娘您去的及時,恐怕臣妾這張老臉再無活下的尊嚴了。
劉佳氏門楣的光耀,指望不上臣妾了,總歸還有依能指望。若是能博得皇上一星半點的垂注,我們姊妹的日子興許也能好挨一些。”
“皇恩本就不該是一個人的,姐姐這樣想,倒也沒錯。”如吃了一顆深紫色的葡萄,略微覺得有些酸:“只怕這依是不肯的。”
誠妃不禁驚愕,目光遲緩必定的來回打量着如貴妃:“娘娘您怎麼知道?”
“姐姐愁容滿面,若是這信貴人肯,又豈會是這個樣子。”如輕輕的伸手,金光閃閃的護駕劃出一條璀璨的長弧。
誠妃忙伸手,與如貴妃相握:“娘娘的意思是?”
“若是她不肯,也實在不必勉強。若是她願意,我也願意助她一臂之力。皇上也快回宮了,必得搶佔先機纔好。畢竟很快就有新人入宮了,這一回卻不同與往常,內務府所選的,皆是功臣良將家的千金,即便皇上不中意,也總不至於冷待。
只怕真到了那個時候,反而不容易了。姐姐不當我是外人,這話也不瞞着姐姐來說,信貴人入宮這麼許久,雖然相貌出衆,但到底沒有引起皇上過多的注意。要脫穎而出,恐怕得耗費一番功夫呢!姐姐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誠妃哪裡還顧得上說,信服的一個勁兒的點頭。只是她自己一廂情願,終究也辦不成事兒。這一天下來的,心情愈發的煩躁。仰起頭看着殿外,驟雨也轉了剛烈急躁的性子,緩慢而綿密的往下落,似足了江南的春雨。
“時候也不早了,臣妾叨擾了娘娘這麼些時候,該回宮了。”誠妃有些不得勁似的,訕訕的笑道:“原以爲給娘娘您抓了個短兒,不成想竟然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臣妾許久不理會宮裡的事兒,也越發的不會辦事兒了,娘娘您可別怪我。”
如起身相送,笑容溫和:“姐姐見外了不是,就當咱們姐妹說些體己話也是好的。若不是遇着這個事兒,姐姐也難得來我宮裡坐上一回。”
誠妃這才安心,又是客套了幾句,便借了永壽宮的油紙傘離開。
“娘娘,您看誠妃的話值得信麼?”芩兒心裡,惦記着方纔誠妃說的話。“讓信貴人接近皇上、皇后,當真只是這麼淺顯的心思麼?”
沛雙也是懷疑的不行,免不了插上幾句:“奴婢也是懷疑。怕就怕人心不足,許說起初誠妃真的沒有旁的心思,可那信貴人就難說了,萬一得了好心裡舒坦了,肯定不會願意安於現狀了啊。這麼一來,唯有更多的恩寵才能滿足,一發不可收拾了怎麼是好?”
如連連搖頭,示意沛雙把那紫色剔透的葡萄撤下去:“本宮現在,只是想弄清楚媚貴人宮裡的事兒。信貴人若要出頭,早就已經出頭了,不急在這一時去想。倒是這個媚貴人,逼得本宮容不下她,越發不能再拖了。”
“也對。”沛雙遵從自家小姐的心意,捧着葡萄要退下去,卻正好撞上樂喜兒。那深紫色的葡萄粒子噼裡啪啦的就滾了一地。“你這是幹什麼啊,火急火燎的。看看這一地的葡萄粒兒,是存心要我撿上半天麼!”
樂喜兒一邊彎下腰幫着沛雙撿葡萄,一邊還不住的道歉告饒。
芩兒輕咳了一聲,不悅道:“又不是第一天當差了,瞧瞧你們這是什麼樣子啊。得虧咱們娘娘心善,若是換做媚貴人那一類的,早早就打發去服役去了。”
“姑姑不能怪我啊,都是這猴崽子毛手毛腳的。”沛雙憤憤不已。
樂喜兒卻板起臉了,沉聲道:“奴才之所以這樣心急,是因爲那子招供了。打板子打下去,不過二十來下,他就招了。”
如一聽這話,彷彿又來了精神:“近前來說話。”
“誒!”樂喜兒應了一聲,忙不得的走上前去,簡明扼要道:“和魯大人動手是真的,但並非是因爲魯大人不願意入宮的緣故。實際上,正是和上一次小公主失蹤的事兒有關。”說到這裡,衆人的心皆是一震。
“子說,那一日殺死六子的正是魯天魯大人。”樂喜兒的聲音謹慎的低了下去,卻一字一句的猶如碧珠落玉盤,聲聲響脆。
沛雙的手一抖,好不容易撿起來的葡萄又掉了一地。“這麼說,竟然是魯天救了小公主。可他不是媚貴人的人麼?爲什麼要冒這個險呢!再者,擄劫小公主的主意,不是他自己出的麼?”
芩兒的眸中也閃爍着驚詫的光芒,奇道:“說的正是呢,自己挖好的坑,眼看着就能成功了。卻還要自己跳下去,這不是笑話麼!這麼折騰,必然是有用意的。”
如到底冷靜些,並沒有急着去分析魯天這麼做到底是問了什麼,她心裡有有一個疑惑,那便是媚貴人爲何會這麼緊張魯天的事。“本宮記得,延禧宮有個叫張平的侍衛,自稱救了小公主的,去把人給本宮傳來,必須得問清楚纔好!”
沛雙一拍腦兒,也顧不得另一隻手裡端着的碟子歪斜,剩下的葡萄一水兒的滾下來:“可不是麼!奴婢也糊塗了,還有個張平呢。那會子可是他挺身而出,硬說小公主是他救下的。或許,他是看見了小六子被殺的過程,刻意冒認的呢!”
“奴才這就去。”樂喜兒一個激靈,忙三火四的就往外跑。
“方纔誠妃娘娘在此,有許多話不方便問,奴婢示意樂喜兒將人拖下去用刑也是迫不得已,還請娘娘不要責備奴婢擅自做主。”芩兒福了福身,倒不是生分,而是怕孕中的貴妃見不得這些血肉模糊的事兒。
“姑姑陪伴瞭如這麼多年,自然最知我心意。”如笑起來,總是讓人不由得癡迷。“轉眼入宮也十餘年了,還有什麼是沒見過的呢!媚貴人如鯁在喉,是本宮的一塊心病,若是不除去,才真的不得安寧……”
沛雙這纔回過神來,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小姐,你說倘若那子真的跟魯天動了手,媚貴人至於這麼着急動氣的麼?即便是沒有魯天,宮裡還有那麼多御醫呢,不開眼的還不是大有人在。不是非指望這一個不可吧!奴婢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小女兒心思。”如淡然一笑,眉目見流露出深深的鄙夷之色:“早就知道媚貴人的心思不止這麼簡單,如今看來,果然還有下文。倘若媚貴人真是屬意魯天的,那麼她腹中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