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御醫,你總算來了。”看見魯天進來,媚貴人一下子就哭了出來。
紫佳一驚,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大人,您來了,快請看看我們貴人吧。”識趣兒的退了下去,心裡總覺得這個魯御醫與貴人的關係不那麼簡單。可是紫佳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該說的話,一個字兒也不能從嘴裡蹦出來。
“貴人不必激動,對傷處有害無益。”魯天鎮定自如,沒有所謂的樣子。“玉妃娘娘吩咐了旁的御醫給您瞧過,傷口也處理的很妥當。臣看過脈案,算不得多麼沉重的傷,方子也極爲合適。
相信只要貴人堅持服藥,月餘就能康復了。只是不知道貴人有什麼不放心,仍然堅持請臣入夜前來。”
對媚貴人,魯天只能說算有幾分好感。畢竟她是從小小的宮婢,一步一步爬上貴人身份的小女子,總算還有幾分堅韌。可光有幾分堅韌,沒有頭腦,只怕攀附皇權的這條路也不是那麼好走的。
想不出有什麼理由,讓自己爲這個女子效命。魯天雖然很想出人頭地,卻也不急着就這麼隨隨便便的把自己的前程壓上去。自打上一次與媚貴人交心暢談過後,他深刻的反省過。總覺得自己與這個貴人說的太多太多了。
瞧着魯天這樣謹慎的樣子,媚貴人心知他是故意要與自己保持距離。好不容易尋到倚靠而平靜的心,再度掀起波瀾。因着失血而越發憔悴的容顏,也變得楚楚可憐。“我這裡,魯御醫是不想來,還是不情願來?”
“有分別麼?”魯天邪魅一笑,眼底盡是冷光。“臣身爲御醫,自然要盡御醫的職責。只是,既然已經有人照顧貴人的玉體,又何須平庸如臣這般的御醫再麻煩貴人一次。”
“是因爲本宮沒有成功,反而受創,所以魯御醫你,就變了嘴臉麼?”媚貴人覺得很委屈,在魯天來之前,她幻想過千百次,他會如何溫言軟語的體貼安慰,他會如何費盡心力的爲她想轍。可不了他來了,竟然是這樣的不屑於顧。
聳了聳肩,魯天大無畏:“貴人若覺得這個解釋合理,臣沒有旁的話說。既然貴人無礙,臣告退了。”
“你……”媚貴人忽然覺得錐心之痛,被自己很信任的人,就這麼三言兩語打發了。那種滋味猶如從雲端跌落谷底,只這一下,就已經摔得粉身碎骨了。“要走便走吧,反正我從來都是賤命一條。哪裡會有人真正關心我的死活。
不過是三言兩語的交情,旁人不當真,難道我還要死死的放在心上麼!”
話說的很消散,可是淚水依然不爭氣的落下。媚貴人胡亂的抹着自己的臉,心亂如麻。“我怎麼會這麼笨這麼傻,以我這樣的身份,旁人避都嫌來不及。還會有人願意貼上來受牽累麼?到底經歷了這麼多事兒,還是看不透人心。”
魯天已經旋身要走了,卻被身後哭鬧的媚貴人弄得好氣又好笑。自己一個局外人,怎麼這會兒聽着,倒成了負心漢了。有些哭笑不得的轉過身子,看着梨花帶雨的可人兒,魯天搖了搖頭,斂了幾分淡漠:“貴人沒事兒吧?”
“誰要你管,你不是說要走麼?還不走!”媚貴人猛的翻過身子,將頭埋在枕上,忽然就嚎啕大哭起來了。
長身玉立,魯天沒有急着走過去,反而是平淡的看着這樣無理取鬧的媚貴人。心頭微微泛起酸意,許是她真的不容易吧。不然又怎麼會寄以厚望在自己身上?“你想我怎麼幫你?”
這一句話出口,魯天又有些懊悔。雖然媚貴人不得寵,可到底是皇上的女人。和她走的近,對自己沒有半分的好處。
可偏偏媚貴人,聽了這一句竟然止住了哭泣。“本來,是想着你能幫我的。可這會兒哭夠了,也想明白了。你又能幫得了我什麼?沒有好的家世,籠絡不住皇上的心,兩次有孕又如何,我始終沒有誕育皇嗣的福氣。根本許不了你任何的未來,怎敢讓你爲我盡忠效力。”
魯天有些頭疼了,都說女人心海底針,好端端的得罪這女子做什麼?“那貴人你也不需要這樣妄自菲薄,皇上待你,總歸是好的。正因爲在你之前,有安嬪,所以你現在的處境纔不至於太尷尬。”
“夠了,別再說了。”媚貴人一句也不想再聽。既然不是同路人,又何必要說這樣的話給人希望。能支撐她走下去的,從來就只有她自己一個人。認清楚這一點,媚貴人忽然覺得很慚愧。這樣美好的夜晚,何必浪費在不應當的人身上。
還奢望他能幫自己什麼呢?不如想想該怎麼收拾眼前這一堆爛攤子纔好。
“你走吧,若無必要,以後不會再麻煩你了。這長春宮,不是魯御醫該來的地方,也並不值得你來。”堅定了自己的心,媚貴人便不再看魯天一眼。努力的將自己蜷縮起來,裹在錦被之中,連頭臉一起矇住。
屬於她的艱難的日子,似乎從來沒有過去。根本不分李氏是不是已經死了。難道老天真的一定要這樣折磨她才罷休麼?原以爲美好的新生,不過是曇花一現罷了。
魯天也覺得索然無味,懷疑自己是不是真做的有些過了。只是不然又能如何呢?想不明白,不如不去想了。走出長春宮,魯天才發覺今夜的星光,真的很美。
倚着窗望着滿天繁星發呆的,自然不止魯天一個。如玥便是怎麼也睡不着,三番兩次的躺下了身子,又再度爬起來。那一句”分尊卑“的話,正是昔年順貞門外,與玉淑姐姐假意交惡時掛在嘴上的,如今於延禧宮又重複說了一次,卻沒有發現高高在上的玉妃聽懂了。
難道,數年來的姐妹情分,當真敵不過瞬息萬變的後宮紛爭麼?還是說,玉淑姐姐已經想通了,不願默默無聞這一世,倒不如肆意縱容自己的心一回,奮力一搏。總算能爲家族爭一回光,哪怕如燭光一般,早晚會燃盡都好!
這個可怕的念頭在如玥的腦子裡打了個轉,身上便覺得冷,禁不住打了個寒噤。“小姐,您何苦要爲難自己呢。”沛雙拿了帛衣替如玥披上。“其實您是最明白的人,所以犯起糊塗來,竟然比尋常人更難以自拔。”
如玥披上了帛衣,還是縮了縮肩:“心裡冷,身上披的再厚,也無濟於事。許你能給我一件帛衣,卻溫暖不了冰如寒冬的心。”
“皇上要的,不過是您低頭認錯,似原來那樣溫婉可人。對着他的時候,總是笑靨如花罷了。爲何從前小姐您肯折軟腰肢,順從的依偎在皇上懷裡,現在卻不肯了?”沛雙原是不想說這些都,可她知道,這些密密麻麻的小疙瘩若是解不開,只怕會讓小姐更難受。
轉過身子,如玥的脣角努力的朝上捲了卷,似無聲的嘆息了好幾回,深思過纔對沛雙笑了笑。“從前在主事府,我遇見的不是皇帝,而是嘉親王。那時候的王爺,沉穩至極,平易近人,眉眼中總含着讓人心暖融融的笑意。現在卻不同了。”
沛雙不明白,眼中的霧氣卻越發的濃起來:“有什麼不同,小姐自從入宮之前,就知道王爺已經登基成了皇上。皇上的後宮裡必然是粉黛三千,美女如雲的。既然當初就知道,您還是執意走了進來,那麼今天爲了心中的所愛受一點點委屈,又算得了什麼?”
僅僅是一點委屈麼?如玥並不這麼認爲。現在這個情勢看來,並不是皇上寵溺媚貴人越過了自己,也不是玉妃翻臉無情,竟要和自己一較高下,分出恩寵的薄寡來。而是皇上根本不信任自己了。
“我從前爭寵,逆水而上,爲的不過是能走近他的身旁。團年宴也好,萬壽節也罷,總能坐在臨近他的位置,不必隔着衆多美人,遙遙相望。這是我爭寵的根源,也是心之所向。”如玥仰起頭,眼淚還是從眼尾滑落下來。
“可是現在呢,我終於走到他的身邊了。在旁人眼裡,我恩寵優渥,聖眷濃郁,堪稱皇上心尖兒上的人。招來多少人的嫉妒與怨懟?我引以爲傲,並不是我有通天的本事,亦或者容貌姣好,傾國傾城。而是因爲,能從他的眸中,看見我自己微笑的樣子。
可是沛雙,全都變了,統統都變了。皇上對我,在不單純是寵愛。甚至連信任都沒有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把我歸類爲無所不用其極的那一類惡妃之流了。令我動輒得咎的,不是別的正是皇上昔日對我的情分。
他越是在意我,我就越是貪婪成性。他給我的恩寵越多,我在他眼中也越貪婪。能爬到今時今日的位置,他不會以爲我是爲了能站在他身旁。而是那至高無上的皇權所致!”
如玥只覺得四肢冰冷,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力氣,軟綿綿的口吻說出最讓人傷心的話來:“我能對愛我的夫君軟着腰肢,卻不能對疑我的帝王俯首帖耳。鈕鈷祿如玥,永遠都該是驕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