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子去通報之時,徐光啓正在陪兩位來自西方的傳教士談着什麼。聽到即墨章澤天求見的消息,他向兩位傳教士告罪一聲便要親自出來迎接。結果走了兩步又停下腳步,沉吟道:“我若親自去接你,好像影響太大,還是換個人吧。徐曦——”
旁邊一個管家聽到喊聲來到門外,徐光啓道:“門外有一位年輕的章公子來訪,你代我去迎接一下,把他帶來這裡。如果客人問起,就說我正在接待客人,不方便出去迎他。”
門子在旁邊張大了嘴,自家老爺果然認識這位章公子,而且關係顯然不一般。“幸虧沒有得罪死這位公子,看來我看門多年,這點機智還是培養出來了啊。”門子在心裡自我表揚道。
章澤天被迎進客廳之後,一眼便看到了客廳裡面擺放的沙發和茶几,幾乎與自己屋子裡面的一模一樣,不禁笑道:“徐老,你學習新事物的效率實在高明,這麼快就把我屋子裡的東西複製出來了。”
徐光啓笑道:“你這大椅子坐上去實在舒服,而且簡潔大方,製作簡單,我如何不能學?只是你上次答應我的爐子和茶具,我實在是仿製不出來,而且那鐵觀音茶更是沒處去買,不知道你還記得這承諾否?”
章澤天哈哈大笑:“哈哈,你的確是越老越像小孩,對這小小的禮物也念念不忘。放心吧,東西我已經帶來了。”他轉身看那接他進來的管家:“這位管家,我帶來的東西現在在哪裡?你看你家老爺已經在催了。”
那管家本來看章澤天帶來的雜七雜八的禮物就頭痛,隨便安排了別人收進庫房去,卻沒想到自家老爺立馬就要,連忙說道:“東西就在外面,小的這就讓人送過來。”說着連忙跑出去看東西了。
章澤天笑道:“你看,我帶來的東西實在太奇怪,難怪你的管家看不上。”
徐光啓這時纔想到還有兩位客人還被晾在旁邊,忙替他們介紹道:“小友,我這裡有兩位客人,都是來弗朗機的天主會教士。這位是利馬德,這位是湯若元,都是博學之士。這位小朋友是我在山東認識的一位新朋友,你們別看他年輕,卻格外博學,而且多有開創。”
章澤天與兩個傳教士相互致意之後,四人分賓主落座。隨便寒暄幾句之後章澤天便發現,兩個傳教士都十分精通漢語,只是他們說的大文朝官話之中都帶有濃重的廣東口音,顯然是在南方學習的漢語。
不一會,那徐曦便帶了幾個人,把章澤天帶來的東西擡了過來,那兩套茶臺體積相當大,章澤天指揮着衆人將較大的一張擺在客廳一側,較小的一個卻沒有擺在這裡,留給徐光啓自己去安排。
他又拿出禮物中的兩個盒子,打開給徐光啓看過,說道:“這是兩套茶具,可以用來喝不同品種的茶,茶具是全新的,先讓人去刷洗乾淨再拿過來吧。徐老你剛剛惦記的鐵觀音我也給你帶來了。”茶具被徐曦拿下去了,章澤天便打開帶來的一大包鐵觀音給徐光啓看。
徐光啓高興地連連點頭,說道:“不錯,這鐵觀音的味道我喝過一次之後便一直惦記,這次正好再嘗一嘗。”
說話之間,他忽然瞥見禮物之中的一堆蜂窩煤,笑道:“這東西也搬到這裡來了,只是我這屋子裡還沒有爐子,估計一會沏茶是指望不上它了。”
章澤天道:“也不盡然。讓人弄一些黃土和青磚過來,我這就幫你把爐子砌起來,最多半個時辰,就能生起火來了。”
徐光啓聽章澤天這麼說,竟然真的命人去準備這些東西。章澤天當着他的面,將兩塊蜂窩煤打碎之後與黃土摻和在一起,就在這客廳之中和了一堆泥,把一個爐子給壘了起來。
等他將煙筒和爐圈之類安置好之後,送去廚房燒的通紅的兩塊煤也已經被一個下人給送了回來。章澤天把燒紅的煤放在爐子底部,又在上面加了兩塊新煤,蓋上爐圈,打開上下風門,不一會便把爐子燒得呼呼作響,坐在爐子上的一壺水也嘩嘩地響了起來,眼看要開了。
章澤天洗了手,把剛剛被洗刷乾淨的紫砂茶具在茶臺上擺開,便演示起他那套功夫茶來。等到幾盅熱茶送到徐光啓和兩位傳教士面前,客廳中一架大座鐘上面顯示的時間也只過去了不到一個半小時。
幾人坐定之後,徐光啓才問起章澤天這次的來意,他可不相信章澤天會在這春節之前專程趕上千里路到上海來看他。
章澤天也不隱瞞,說出了自己二哥在福建一帶洋麪被海盜劫持之事。徐光啓聞言大怒,道:“熊廷弼難道是去福建做遊戲的嗎?招安大盜,若能保一方平安也就罷了,像他這樣把沿海弄得亂成一團,而且禍及鄰省廣東,太不像話了!”他口中所說的熊廷弼就是剛剛被朝庭派過去的福建總督,總管一省軍政之事。
章澤天道:“這倒不全是熊督撫的錯。無論招安或是進剿,總會帶來一段時間的時局不穩。只是那鄭一官過於在乎各方力量對自己的服從性,又擔心過於嚴苛會削弱自己的力量,處置衆盜夥時優柔寡斷,纔給了那林七之流的可乘之機。當初鄭一官定下優撫手下的方略時若是雷厲風行,直接或接管或剿滅,福建沿海早已安靖了,廣東一帶也不會像現在這樣亂起來。”
徐光啓畢竟是做過閣老的人,見識眼光非比常人,早已看到了問題的本質:“我說熊廷弼的問題,其實也就是過於縱容那鄭一官了。現在福建廣東沿海的亂像,多半是鄭一官在熊廷弼的縱容下故意爲之的結果,也只有這樣亂起來,朝庭纔會對他更加倚重,他手中的籌碼也纔會更多。”
章澤天嘆息道:“還是閣老見事明白,其實就是這個原因。眼下談論這些其實都沒有什麼大用,這次南下我也只求能夠將家兄救出來,便知足了,損失的錢財畢竟是身外之物,再想辦法賺回來就是。只是以現在的混亂狀況,我大文在廣東一帶與弗朗機人之間的貿易勢必會受到影響,若不能儘快平息此事,等西方海盜們也參與到這一帶的勢力爭奪之中來,恐怕會更加麻煩。”
徐光啓道:“我若是還在內閣,寫封信由你帶給熊廷弼和廣東的王勁鬆,他們總會全力幫你解決此事。現在我已經下臺,這事情就幫不上多少忙了。”
章澤天道:“無妨,我此次登門也只是順路看望你,並沒有求你幫忙之意。何況即使二位督撫出手,也不一定就能夠對海盜產生足夠的影響,弄不好還會事得其反,還不如我過去與海盜聯繫,直接交錢換人。收了銀子之後,海盜們若不放人,難道留着我那二哥當老爺子供起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