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六這天,有人來向他彙報,高郵方向有大批難民正沿着湖邊朝流民營進發,一眼看去竟然看不到隊尾。
章維大驚,看來有更大隊的流民到來了。他親自趕到流民營看時,發現那些流民竟然是由高郵的衙役民壯一路押送過來的,看來那高郵縣令是打定主意把這個麻煩都推到他這邊來了。
只是此時也容不得他再多想,只能打開營門把這些人先接納進來再說。反正他的流民營建得大,倉庫裡面的糧食也夠多,大不了多放幾口鍋來熬粥,等到最後交接人口的時候找互助會結賬就是了。
就在章維帶人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有人來報,說有一支自衛隊從北方沿着運河過來,已經到了流民營門外。一個班的自衛隊曾經在寶應縣城住了半年,這些民團中的許多人也是由自衛隊負責訓練出來的,能夠認出自衛隊來倒也不算稀奇。
章維出去看時,見這次帶隊前來的竟然是去年在這裡立下功勞的班長鬍作興,連忙把他讓到自己辦公的屋子裡面去坐。
胡作興也不跟章維客氣,說道:“我們就是奉命來這裡舞動流民的。這批流民數量不少,現在水路不通,運輸困難,我要先去看一下情況,到時候咱們再一起合計一下。”
章維當即點頭,帶胡作興出去看流民情況。
從高郵過來的這批流民應該也是剛剛過河,此時多數人都在輕微地打着哆嗦,看人的眼光都像是死人一樣,已經沒有了多少生機。
這些人在等待結冰的時候,已經被餓了多天,其中一些體格稍差的早已被餓死了,現在走到這裡的多是壯年男女,而且其中女子數量遠比男子少,明顯是自然選擇的結果。
兩人回到屋子裡,章維說道:“從目前來看至少會有4000人以上,運河水面封凍沒法行船,很麻煩啊。”
胡作興道:“縣尊,運人的事情我們來解決,現在要先給他們吃上幾天飽飯,然後做一些簡單的訓練,讓他們能夠服從簡單的命令,否則像這種放羊的狀態肯定不行。我這次帶來了一個連二百人,訓練和管理的事情我們會接手下來。糧食夠用吧?”
章維道:“糧食問題不大,如果只有這四千人,就是吃到明年開春也夠了。我擔心後面還會有更多的人過來,到時候如果攔不住,一旦失控可就壞了。”
胡作興道:“我們要分批把人運走,不能在這裡停留太長時間,一些訓練也可以在路上繼續做。我打算讓第一批五天以後出發,從這裡走到海州上船,然後運回青島或直接送到濟州島去。具體送到哪裡還要等會長安排。”
“走那麼長的路,這些人的體力行嗎?”章維有些擔心地說道,“這些人多是洪澤湖對岸的人,如果離家鄉太遠,也可能有人會不願意去。坐船倒還好說,一上船下船的工夫就到了,讓這些人用腳走過去,恐怕有人半路上就要打退堂鼓。”
胡作興道:“這事會長想到了。我們這次想在船底裝上滑軌,用牲畜從冰面上拖過去,效果應該和坐船差不多。”
在出發之前的幾天裡,自衛隊和長駐寶應的章家商行一起動手,將自衛隊帶過來的木料釘成平底框架裝在船底,又在下面裝了鐵製的滑軌,做成了一個個巨大的冰橇。
自衛隊來時就是乘坐這種東西過來的,他們攜帶的軍糧、木料、鐵滑軌等也都是用這東西運輸。現在大家照葫蘆畫瓢倒也不難。
他們使用的是運河裡面常用的平底船,現在的運河上到處都是。這種船運糧食的話一次可以裝三四十噸,現在用來運人,一船隻能裝七十人左右,要把現在這些人運走,至少得五六十隻船。
運河水淺,凍得比洪澤湖更結實。這種船在改造的時候有意加大了底座的面積,一方面可以使大冰橇更平穩,同時也可以擴大冰面的受力面積,避免冰橇變成破冰船。
冰橇在冰面上滑行阻力比一般車輛都小得多,動起來之後並不需要太大的拉力,一隻冰橇只要四頭牛馬等大牲畜就能拉動前行。章維給每船配了五頭,以分擔這些牲畜的工作量,畢竟要走大幾百里路,負重多了牲畜吃不消。
被當作車廂使用的船體內部鬆散地放了不少稻草,到時候人可以鑽進稻草裡面擠着坐在一起,起到一些保溫作用。這些流民身上缺少衣服,平時自己走動着倒還可以,一旦坐在敞口的船裡面時間一久,就容易發生凍傷。他們沒有條件在船上加裝密封的蓋子,就只能讓人坐在稻草窩裡面,再在上面蓋上些草簾葦蓆之類東西,勉強提高一些保溫能力了。
大冰橇準備起來並不麻煩,倒是勸說這些流民上船頗花了自衛隊的不少心思。
自衛隊的藉口是寶應的糧食儲備不足,而且也不能白養着他們。他們家老爺在山東有大片荒地和山林,需要招人過去開荒或伐木。這些流民並不傻,擔心被賣到外路去做苦力。
章澤天這次派過來的自衛隊員主要是流民出身,與這些人口音相近。他們以老鄉的身份勸說,效果比那些山東口音或寶應這邊的口音強了許多。這些流民中有些人到了這裡之後打聽過章縣令的情況,章維的好口碑倒是堅定了流民們的信心。最終所有流民都坐上了船隻改成的大冰橇,沿着運河北上淮陰,再轉入鹽河,朝幾百裡外的海州而去。
從寶應到海州不到200公里的路程,船隊總共走了八天。每天除了夜裡宿營和白天的幾次停船休息吃飯之外,基本都在趕路。因爲害怕這些人坐得久了生凍瘡,自衛隊給這些流民準備的是高蛋白高脂肪的冬季軍用壓縮口糧,每天三頓用行軍鍋熬成稠稠的糊糊,能夠爲這些流民提供充足的熱量。
這些流民本來飢寒交迫,開始吃到這種冬季口糧時感覺就像到了天堂一樣,但是接連幾天吃下來,就已經吃得膩了。也難怪流民們會膩,這種口糧的滋味寡淡,卻十分油膩,吃得時間稍長的確讓人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