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發了兩人出去之後,章澤天借了二哥的書房,便在裡面給章綬和章澤忠寫信,向他們說明此時陝西已經赤地千里,非是他們兩個不諳世事的少年書生能夠隨便走動的,答應稍後派人去尋找章澤義,總比他們兩個強。另外對他們強調,章綬是二哥獨子,章澤忠現在父親已逝,弟弟生死未明,也算是章致遠的獨子,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爲大,責備二人如此自蹈險地實爲不孝云云。
天色剛亮之後不久,莊子外面人喊馬嘶,連夜派去碼頭接人的車隊已經將章澤祥和一衆被林七綁架的水手接了回來,而被派去接人的自衛隊員和原本在船上的自衛隊員都留在了船上,看守船上的現銀、物資和那些俘虜,只把那些牛肉帶回來了一多半。
章澤天草草安頓下衆人之後,便帶了兩個班的自衛隊員,又帶上了白信、白小義和刀疤六,套了一輛牛車,裝上被他抓住的那些捕快,那兩具屍體也被丟到了車上。出了莊子北門之後一路向北,朝縣城走去。
至於準備派出去尋找章澤叔侄的章六和劉成,章澤天讓他們等自己回來之後再出發。
他們人多,又有緩慢的牛車,速度並不快,走了幾裡之後,遠遠地見到前方來了一隊人馬,隊伍中多是青壯年漢子,每人都披紅掛綠的。雙方走得近了之後,對方的幾人竟然還拿出鑼鼓嗩吶吹打起來,看來是一隊接親的隊伍。
隊伍當中有一個個子矮小的老頭,穿戴得整整齊齊地騎在一匹馬上,顧盼間滿是得意之色。
章澤天心中一動,忽然想到:莫不是那蘆司吏去搶我妹妹的隊伍吧?在雙方即將錯身而過的時候便開口問道:“前面不知是哪家娶親的?如果方便,能否討一顆喜糖吃?”路上遇到接親的隊伍,即使是陌生人也能討一顆喜糖吃,這是這一帶的風俗。
章澤天此時早已讓手下的人閃到了路邊,討喜糖的話也說得十分客氣,不料對方卻不客氣。那小老頭似的新郎並未說話,一個穿得花裡唿哨的胖婦人卻從隊伍後面閃了出來,大聲喝斥道:“哪裡來的要飯花子也敢攔車,也不睜大你的狗眼看看,這可是縣衙蘆大官人接親的隊伍,若是耽誤了吉時,你擔待得起嗎?還不滾開!”
章澤天怒極反笑,道:“是縣衙戶房的蘆嚮明,蘆司吏強搶民女的隊伍?真是趕得好不如趕得巧,得來全不費工夫,來人,把他們都給我拿下!”
這媒婆不懂,那蘆嚮明作爲縣衙裡面有頭有臉的一個,卻是見過章澤天這個即墨縣名人的,此時見到章澤天便已經心下惴惴:“莫不是章三這尊殺神回來了,這可如何是好?”
章澤天全殲來犯的土匪,後來又在青州地界上抓倭寇、打虎的事蹟早已傳遍山東各地,再加上章家近兩年接連中出六個秀才和兩個舉人,就連黃縣令提起來時都忌憚三分。此時這個猛人回來了,自己強搶他妹妹的事情恐怕不好收場了啊。
就在蘆嚮明還在那裡思量脫身辦法的時候,章家自衛隊員已經嘩地一聲散開,手持去了刺刀的長槍將他們的隊伍圍了起來。
這隊伍之中,除了蘆嚮明的家人同族之外,一多半都是他從縣城裡面僱來的青皮流氓,此時自侍人多,便動手衝擊起自衛隊員來,結果被大棍子一頓搗,鼻青臉腫地倒下了一片。
也有見勢不妙想要逃跑的,被章澤天接連射倒了幾個之後,都老老實實地趴在了地上。
那個嘴欠的胖婦人正是前幾天被章繹從家裡打出去的媒婆,此時因爲嘴欠,已經被章澤天用連鞘的長劍打得滿嘴是血,趴在那裡哀號。
那個蘆嚮明是個膽小的,騎在馬上都沒敢策馬逃走,此時已經下了馬,乖乖站在章澤天身邊不停說着誤會。章澤天朝他一瞪眼:“去那邊趴着。”這傢伙不敢反抗,老老實實地走到自家人旁邊,也趴在了地上。
章澤天命人將這些人都捆成一串,那些傷得稍重的則被丟在牛車上面與死屍爲伴。直到此時這些人才看清,被章家自衛隊捆綁押送的竟然是縣衙劉捕頭和一衆平時在縣城作威作福的捕快,再加上那兩具硬梆梆的屍體,才明白過來,自己好像惹到了根本惹不起的對像。
隊伍中多了二十多個俘虜,行進速度變得慢了許多,一路上拖拖拉拉地走走停停,將近中午纔到縣城。
進城之前,這支奇怪的隊伍便引起了人們的注意,不少人看到章澤天隊伍中被捆綁着的捕快、捕頭和司吏等人,都知道事情大條了,跟着看熱鬧的更是不計其數。到了縣衙門前之後,章澤天命人去敲鳴冤鼓:“去個人敲鼓,我要告狀。”很快,塵土積得老厚的鳴冤鼓便咚咚咚地響了起來。
話說這鳴冤鼓雖然是歷代衙門裡的標準配置,卻不是可以隨便敲的。一般人要打官司,需要先寫訴狀,然後通過縣衙六房之中的刑房遞交到縣令的案頭,縣令與師爺及刑房相關人員商量之後,再派人調查事情真相、尋訪證人證據,最後再擇日升堂審理。
而鳴冤鼓一響,就把這一套程序完全打亂了,縣令需要立即升堂審問,等於是打了縣令一個措手不及,把從中旃旋、索取賄賂的機會完全擠壓掉了。如果大家都這樣打官司,讓縣衙中衆人如何生髮?這種行爲又如何會令衆人不怒?
對於這種直接擊鼓鳴冤之人,縣衙也有相應的應對措施。一方面在縣衙門口,平時都會有一些以幫辦官司爲生的閒人,在第一時間將打算擊鼓之人攔下,問清事由之後加以指點,隨後再以代寫訴狀、聯繫溝通相關吏員、師爺等方式收取好處,同時把案子引上“正軌”。
另外,不聽勸阻的擊鼓者,縣令在升堂之後,不管有理無理,往往都要先打上一頓殺威棍,以爲後來者戒。
正是因爲上述原因,一個縣衙的鳴冤鼓,往往一兩年也不會被敲響一次,有的縣令爲官一任,都聽不到一回鼓響。也正是因爲上述原因,這鼓聲一響,附近的人不管有事無事的,都紛紛朝縣衙這邊趕來,要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愣頭青敲響了縣衙的鳴冤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