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過會後,登萊二府的大文朝官員就被集中軟禁在別墅區的幾個院子裡,供應不缺。
這些人基本都有信發出,或是給朝中的親朋好友的,或是給長官上司的,或是給故鄉家人的,或是以正式報告的形式送交朝廷的。章澤天跟負責這些信件檢查的統計局打了招呼,無論這些信的內容是否真實,是否有誇大扭曲,檢查之後都原樣發出,分辨這些信件內容真僞的工作,就留給收信人自己去做了。
在關照這些官員的同時,互助會在濟南和京城的情報人員中也各有一人接到命令,從幕後走到前臺,開始了他們外交官的生涯。
負責濟南官府聯絡事務的劉文昌是黃縣的一名秀才,一直在濟南遊學。他的家人在兵亂之中全部罹難,後來在章家書院就讀,鄉試卻沒有中舉。多年在外遊學的經歷給了他開闊的眼界,對互助會的政策極爲認可,在一年前被章澤義招入統計局,很快發展成骨幹力量。鄉試之後,在統計局安排下留在濟南,負責濟南的情報工作。
這次劉文昌以互助會聯絡人的身份分別拜見了山東巡撫兼布政使餘大成和新任山東按察使封育,把互助會這次全體大會的情況作了通報。
互助會在山東的影響相當大,尤其是剿滅叛軍之後,山東官場更沒有人敢挑戰他們的權威,對於登萊二府準備獨立之事,他們也沒有什麼章程能拿出來應對,只能承認現實,把頭埋起來當個駝鳥,對其視而不見了。
不過登萊二府畢竟是山東治下,如果真的鬧了獨立,他們二人肯定逃不掉罪責。兩人商量了兩天之後,還是決定將情況上報,然後請朝廷定奪。
只不過這份報告並不是立即就發了出去,在發出這份報告之前,巡撫餘大成還發了另外兩份奏報。第一份奏章說由於山東欠收,糧價高昂,山東南部衛所軍糧不足,軍心不穩,請求朝廷額外調派一部分糧食補貼軍需。另一份則說山東北部衛所多被亂軍攻破,軍卒將官十不存一,請求取消一部分衛所編制,或招收新兵充實衛所。
封育也沒有閒着,上奏章說由於兵亂及焊蝗兩災,山東糧價騰貴,民衆乏食,有民亂隱患,請朝廷予以賑濟並免去今明兩年的糧賦。
有了兩人這三份奏章打前站,然後再報出登萊二府即將獨立的消息,如果朝廷指派他們去平亂,他們就可以藉着軍需不足及缺少軍力說無力剿滅,把事情拖下去。雖然罪責同樣不會少,但總比他們自己帶人去找互助會的麻煩強。整個山東又有誰不知道,互助會根本惹不起,找他們的麻煩與自殺也沒什麼差別,沒看到鬧得天下震動的那些遼東鐵騎叛亂,被互助會輕輕鬆鬆就給掃平了麼?
至於互助會在濟南的產業,餘大成和封育也沒打算去動,當然更不敢隨便抓捕互助會的人,就這樣一直維持原狀,假設互助會在他們的治下完全不存在。現在互助會答應獨立之後不會向西進攻,他們已經相當慶幸了,哪裡還敢奢望更多?
青州的馮闖也得到了互助會即將獨立的消息,爲了此事,他特別約見了互助會在青州的負責人。但那只是商務方面的一個負責人,對於馮闖問起的事情當然沒有發言權,給不出馮闖想要的答案。馮闖思來想去,最終決定再去一趟青島,把事情向章澤天求證一下。他畢竟屬於那種傳統文人,對於朋友做出這種不忠不義之事,感到有些無法接受。
章澤天在忙碌之中抽空接待了馮闖,對他的問題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爲什麼要這麼做?按我聽到的消息,你似乎也沒有稱王的想法啊。”馮闖感到難以理解章澤天的想法。
章澤天也不隱瞞,將獨立的理由和盤托出:“一方面是因爲不想再與朝廷虛與委蛇,最近事情太忙,沒有那麼多精力來對付朝廷,反正我們早已在事實上獨立了,現在不過是把事情挑明瞭而已。另外一個原因是,我們管理的地方越來越多,你也知道我們在許多事情的處理上,與大文朝的辦法是有衝突的,現在做起事來名不正言不順,這樣下去會造成管理上的混亂,也就是說,宣佈獨立已經是迫在眉睫的事了,容不得我們再猶豫下去。”
馮闖聽明白了,第二條纔是促使章澤天決定獨立的真正原因。他從來沒有想過這方面的問題,此時聽章澤天說起,一時間竟然無法反駁。只是他仍舊無法接受章澤天脫離朝廷管轄的做法,只是喃喃地說道:“怎麼能這樣,這不是無君無父,不忠不義嗎?”
章澤天問道:“不忠不義?可是我們爲什麼一定要忠於大文朝,忠於周氏?除了收取稅賦,他們又爲百姓做過什麼?憑什麼要求百姓必須忠於他們?”
聽到如此無法無天的話,馮闖大驚失色,道:“怎能如此?你怎麼能說出這種話來?這樣一切以自己的利益爲中心,你就不怕將來你治下的百姓也如此對你嗎?”
章澤天道:“有什麼可擔心的?我說過,我不會稱王稱帝,獨立之後的登萊二府,將建立一個由百姓做主的國家,既然是百姓的國家,當然會照顧百姓的利益,百姓又如何會反對這樣的國家?如何會不忠於他們自己的國家?”
聽到章澤天的話,馮闖久久無語。回想曾經看到的聽到的互助會治下對百姓的態度,確實由不得他不相信。完全免費的全民教育、大幅度提高基層百姓的待遇和生活水平、又不建立自己的家天下,的確不用擔心百姓造反。可是這樣的國家真的能夠建立起來嗎?
沉默良久之後,馮闖勉強問出一句話:“你這樣教育出來的百姓,無君無父,無家無國,單純以利益將百姓捆綁在一起,萬一有朝一日你無法再給予他們這樣的利益的時候該怎麼辦?到時候,你這國家分崩離析也就不可避免了。”
章澤天道:“如果有一天我無法再給予百姓足夠的利益,他們當然可以把我丟到一邊,再選出一個能夠帶給他們足夠利益的人來做首領,而國家卻不會因此消亡。這樣的國家並非像你說的那樣無君無父,沒有信仰,只是大家不再忠於某個固定的家族,而是忠於所有百姓這個羣體而已,我相信這樣的國家,人民的凝聚力比起任何一個王朝來,都只會更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