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神機將軍府離開之前,盧樑對陸鴻說道:“觀你自掃北至平遼東、新羅三戰的戰後陳述,你對《神機策》中兵道雖然談不上得其精髓,至少已頗有成效,因此將這枚令牌交給你,必要之時可以盡得其衆,爲你所用……”
說罷便將一枚隱隱發出藍光的黑鐵令牌交到了他的手中。
陸鴻手中摩挲着這枚只有手掌心大小的黑鐵令牌,冰涼的氣息絲絲沁入他的皮膚,令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這是調動沭河大營五萬大軍的令牌!
陸鴻便帶着這份特殊而沉重的禮物,繞過龍武衛的營地,走出了圓壁城。
讓他不理解的是,爲甚麼這麼一枚小小的令牌便能夠調動駐守在沭河大營的五萬大軍,要知道大周的兵制,經過武帝的改革和多年來的整合,已經十分完備,任何一個衙門或者一名大將,幾乎都無法單獨調動軍隊!
雖然他有這種疑問,不過,老師並沒有向他解釋這個問題,而是向他神秘地一笑……
這讓他感到神機門實在是越來越神秘了……
正月十五,保海縣城還沉浸在一片上元節的歡樂祥和之中,街肆鋪面都是異常得火爆。
百姓們紛紛掏出年節後剩餘的那些“家底”,爭取在這個新年後的頭一個大節日裡,爲今後的一年添置和準備一些必用的傢什,比如鋤頭、鐮刀等物。
況且今年的街市上,不僅有着這些平常總能見到的物件兒,還有一些特殊的新玩意兒,那就是朱氏商號從大海的另一邊帶來的許多異族特產……
這便使得縣城和壩集的商區更加的熱鬧起來。
可是咱們保海縣的的新任縣令老爺,卻絲毫沒有身在節日當中的歡喜,反而着實感到萬分的頭疼。
不爲別的,只是聽說陸鴻要回來了……
自從上一任縣令岑維元被李毅慷慨大方地“支援”到安東之後,這個名叫貝明德的幸運兒便以新科河南道道試舉人的身份,被分配到了保海縣來,充當了最新一任的縣令。
不可否認,他這個縣令的職位來得實在太過湊巧,完完全全是沾了“三級科舉制度”試行的光,說起來他還得特別感謝一個人,當然,那個人就是在他們保海縣大名鼎鼎的陸鴻陸大將軍!
是的,陸鴻已經真正是大將軍了!
——正三品左武衛大將軍職、正三品上冠軍大將軍、上護軍……
而且他的身份還遠遠不止於此,他甚至成了小小保海縣第二位享有封爵的大人物!
第一位,當然就是衆口相傳怒戰江東的屈大將軍……
當然了,陸鴻的封爵說起來不高也不低,魏縣子。不過這已經讓許多人始料未及了!
在空空蕩蕩的縣衙之中,新任縣令貝明德愁眉不展地坐在案後,不時發出一兩聲讓人煩躁的咂嘴聲。
跟在邊上的薛縣尉皺着眉頭,瞧着這個三十來歲的新上司,肚裡轉過一聲冷笑。
加上這位貝明德的話,薛縣尉跟過三任縣令,頭一位當然就是至今仍在保海縣享有極高聲望的洪成了
。
假如讓他給這三位縣令排個序的話,不用說,洪縣令肯定是第一,岑維元嘛,馬馬虎虎排個第二,第三當然就是面前這個狗屁不懂的毛頭小子了!
說實話,對岑維元,老薛倒沒有多大的反對意見,除了剛來那陣心中有過一些疙瘩,不過老岑此人很夠朋友,處理縣務也是兢兢業業,因此總體來說,老薛對此人的評價還是中等偏上。
不過面前這個貝明德可就真的讓他不敢恭維了!
這個貝縣令來到保海縣幾個月的時間,鳥毛事情沒辦成一件,成天就想着拍李督的馬屁,有事沒事都要遞份公文上都督府請安問好,這讓薛縣尉很不感冒……
讓這個傻鳥做縣令,來不如我來!
老薛時常這麼想着,他自認爲跟着洪縣令多年,也算是耳濡目染,學到了幾分政務本領了——至少比眼前這個廢物要好得多。
不過他心裡再是瞧不上對方,也畢竟還是屈居人下,面上的態度總是要儘量謙卑和氣一些,於是他湊上前去,賣了個笑臉,說道:“貝大人,這魏子回鄉是好事,咱們照規矩接待便是,何須如此煩惱?”
貝明德瞪了他一眼,搖頭道:“你懂個啥!他……如今雖然升了官兒,又封了爵,可是形勢大不如前啦。他是被臨泉王奪職賦閒的,咱們若是大張旗鼓地迎接,恐怕要遭到臨泉王的記恨哩!”
薛縣尉腮幫子抽了抽,心道:你他媽的算老幾,犯得着讓臨泉王記恨?還真把自己當頭大瓣蒜了!
不過這話他只能在心裡琢磨,萬萬不敢說出口來,因此只得尷尬地笑兩聲,說:“那依大人的意思,是假裝不知道?這……嘿嘿,恐怕不大好罷……”
這話說完,貝縣令臉上愁容更重,甩着兩手說道:“陸……那啥,他再落魄,想捏死我這個縣令還是易如反掌,對不?你說這可咋辦,迎也不是,不迎也不是,聽說他初九離開的神都,算算日子這兩天也將到了……”
薛縣尉已經不知道說甚麼好了,他算是明白了,這貝明德真的是太瞧得起自己了,人家一個是高高在上的臨泉王,一個是正三品的大將軍、受封魏縣子,兩位頂兒尖兒的人物,滿天下騰挪的腳色,誰他孃的有閒心來跟你這個芝麻綠豆叫板?
他媽的,那句話叫甚麼來着?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真是說得太對了!
這薛縣尉說起來也是個熟人,當年青州行營在三河鎮拉壯丁的時候,陸鴻的義父胡順正是通過此人給當時的徵役官馬敖進的賄賂……
從這一點上來說,這人與如今的魏縣子陸大將軍,還是頗有幾分淵源的。
薛縣尉見貝縣令來來去去拿不定主意,也懶得和這個愣貨囉嗦,這種菜鳥也能出任地方一把手,也不知如今掌權的那幫人腦子進了幾鬥水!
他一邊腹誹着,一邊跨步便向外走。貝明德瞧見了,急忙擡起頭來叫道:“薛公何往?”
薛縣尉道:“縣裡人多,治安方面總須維持維持。”說罷不等貝明德接話,便徑自走出了衙門。
“這……你……”貝明德見
身邊唯一一個能商量事的人都跑了,不禁長嘆一聲,又低着頭琢磨起來。
話說陸鴻帶着一隊侍衛三十餘人,經過數日的趕路,確實已經到了青州境內。
有點兒可惜的是,今年他依然沒能趕上正月十五神都的端門煙火。
他原本的侍衛隊有五十餘人,不過因爲自己賦閒的緣故,用不上這麼多人手,便將那些有意返回安東,或者留在左武衛中的侍衛們撤走,畢竟他如今的實職已經是左武衛大將軍了……
這麼一來便,他原先五十餘人的侍衛隊便少了將近一半的人數。
不過,他此行的目的地,並不是保海縣,而是青州!
因爲有兩個人在等着他……
打神都離開之前,陸鴻很意外地又接到了景行坊的邀請,胡效庭仍然窩在去年與李嫣見他的那所小宅院中。
見了面後兄弟二人並未多說,只是胡效庭請他去青州走一趟,那裡有位故人在等待着他……
如今陸鴻已經知道,那位所謂的“故人”,其實就是甫清先生。
既然有了這一層邀請,那麼陸鴻也樂得答應,這也免去了他趕往陳州的路程——說實話,其實對於去陳州一事,陸鴻還是頗有牴觸之心的。
他還不想堂而皇之地出現在陳州王的地盤,也不想明目張膽地聲明他已經站到了陳州王的隊伍裡!
事實上,雖然花老太爺與老師都贊成他向陳州靠攏,但是他總是隱隱感覺,這個丰神俊秀、讓人一見傾心的陳州王,與他自己似乎總是有着一些隔閡。
雖然兩人曾經因爲王睿家的二小子被斬殺一事,達成了某種層面上的共識,或者說建立起了某些聯繫,但是,陸鴻還是不想過於親近此人,也不知是敬畏,還是因爲……害怕。
至於等待他的第二個人,自然就是他心愛的姑娘,李嫣。
因此他還在考慮着,要不要帶點兒禮,畢竟這大過年的,到了老丈人的地盤上,總不能避而不見?
爲此他還特地徵詢過胡小五的意見——畢竟這也是個過來人了!
以胡小五的意見哩,醜媳婦總要見公婆,這老丈人的年,晚拜比不拜要好。
雖然胡小五這傢伙,因爲公務的關係,今年根本連杯酒都沒給他老丈人敬過……
而胡小五的老丈人,範翔,還苦哈哈地守着安東都護府,在等待着他們回去。
不過算算日子,花源他們也快趕到地方赴任了罷……
只是不知道,孔良他們見到詔書的時候,會是怎樣的表情。
陸鴻看着腳下飛逝的官道,甩了甩頭,將思緒拋開了去。他現在雖然是賦閒之身,但是他肩上的擔子,似乎比以往的任何時候都要重!
他們一行人馬在晌午時分終於經過了保海縣的官道,在六乘驛落腳吃了一頓午飯,下午繼續趕了半個時辰的路,便已經來到了彌河之畔,雄偉龐大的青州城,再一次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一股親切之感油然而生,不過更讓他感到心中火熱的,卻是彌河對岸那一抹火紅色的身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