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頭站直身體,抹了一把汗。
天氣不錯。天上有幾片白雲靜靜掛着,白沙河平靜無波。從魚頭現在站着的地方看過去,能看到兩岸民兵們挖的壕溝,那是兩條和河岸平行的線條。有幾個排的民兵正在壕溝裡練習瞄準,河邊豎了幾十個靶子;還有幾個排在跑步、練習格鬥,看起來和在礦場營地差不多。
還有些人在河裡撲騰,拖着巨大的鐵球浮在水面上。魚頭知道那是水雷——上次試爆的時候他也在現場。
炮兵班的兩門75毫米炮就在魚頭旁邊,朝着白沙隘口的方向。炮架下挖了深坑,炮身大部分都沉在坑裡,炮口微微下壓。每門炮旁邊都擺着兩箱炮彈,一共三十二發。這是炮兵班目前所有的彈藥,每一發都是魔女小姐們辛辛苦苦造出來的——現在還沒有製造炮彈的機器。
“這麼近的距離,拋物線很平滑。要計算好,瞄準好。”魚頭想起營長跟他說的話,“敵方船隻過了水雷陣以後,還沒有損壞的船隻就交給你們。你們的任務是打船隻的吃水線附近,讓船身進水。用的炮彈越少越好。”
魚頭又去瞄了瞄炮上的瞄具,調了又調,覺得手心有點出汗。營長把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自己,可不能搞砸。
“班長,你在幹嘛呢?”
聽這個聲音,就知道是白豬。魚頭皺了皺眉,轉過身去。
“白豬,炮膛擦好了嗎?”
“擦好了。”白豬說,“擦了好幾遍呢,又是溼布又是乾布,擦得乾乾淨淨的。”
“膛線也擦到了?”
“擦到了,每一根都擦到了。”
魚頭點點頭。自己這個鄰居雖然膽小,但是倒不會偷懶。“你來瞄一瞄,在地圖上把炮彈落點標出來。”
“啊?”白豬一臉苦相,“我……還沒學明白,不會算。我這腦子……”
周圍響起其他民兵的小小笑聲。
“就算是背也得給我背會!”魚頭大聲說,“不會算就學着算,哪怕今晚不睡覺,也得算出來!”
“啊?”白豬張了張嘴。“我是裝填手……”
“營長說了,敵人明天早上就到。一打起來,說不準會發生什麼。”魚頭說,“雖然你現在是裝填手,覺得有把子力氣能抱着炮彈跑就行了,但是說不定打着打着就得讓你瞄準開炮。你到時候再學?”
白豬苦着臉:“啊……”
“啊什麼啊?”魚頭轉向其他民兵,“你們幾個也是,每個人拿張紙,都給我好好算!你們也聽營長說了,就這麼幾發炮彈,每一發都得打中!”
幾個還在笑嘻嘻的民兵馬上跟白豬一樣,一臉苦相。魚頭盯着他們,直到每個人或蹲或站,都拿出一張紙寫了起來。
魚頭不管他們,自己走出炮兵陣地,坐了下來。
兩百名騎士,魚頭想着。還有兩百名侍從,可能還有兩百匹馬。再加上十幾艘船上的水手,按參謀大人哈肯爵士的計算,應該有將近兩百人。
這些人加起來……魚頭掰了掰手指算了一下。一共是六百人。而魚頭也清楚,營長帶的這個營一共只有三百人。哪怕算上後勤隊,也只有四百人。可是後勤隊都在礦場營地。
而且對方是騎士啊,而利蒙郡民兵只是礦工、農民,還有破了產的小商人。魚頭嘆了口氣。
營長說,不要在士兵面前表現出猶豫不定的樣子來,要有信心。可是魚頭也不知道自己的信心夠不夠。幾個月前,他也只不過是個礦工而已。可是現在,就要和騎士們真刀真槍地打一場了。
雖然魚頭知道火炮和步槍的威力,但是依然覺得心裡沒底。前兩天打那些僱傭兵的事,魚頭也聽說了,但是那畢竟不是自己開槍。
想起明天早上就要開打,魚頭還是有點發慌。
他嘆了口氣,看了看自己滿是繭子的手,站了起來。他打算去炮兵陣地,再仔細檢查一遍火炮,從炮架、炮閂直到炮管和炮彈,都檢查一遍。然後再把每個炮彈底火都仔細擦擦,擦到閃閃發光爲止。然後再仔細檢查瞄具,爭取第一發炮彈就能打中。
手裡有事做的時候,心裡纔不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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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亞站在哈肯爵士家的屋頂上,望着白沙隘口兩側的山峰。肖恩的情報班正在不斷地往回發消息,但是在他這個角度什麼都看不到。毛毛蹲在他旁邊,用下巴蹭着他的褲腿。諾亞伸手揉了揉毛毛的頭,小老虎般的三眼大貓打起呼嚕來。
憑着現有的這些消息,已經夠做出判斷了。公爵的部隊像之前預計的一樣,全部沿着白沙河開了過來,估計明早就會通過白沙隘口。珍會在今夜豎起冰網,民兵的每個排也都會部署到位。後勤隊已經在白沙隘口兩側的山峰上打好了炮眼,威力最大的硝化炸藥也已經準備好了,就等着他一聲令下。
可是諾亞還是覺得有點不對勁。他坐了下來,又仔細設想了一遍戰鬥流程。
等公爵的船通過白沙隘口的時候,兩側的巖壁就會崩落下來。如果能砸毀幾艘船固然最好,砸不到也沒有關係。白沙隘口水流湍急,他們沒有縴夫,沒辦法掉頭再回到上游。
接下來,跑得快的船隻應該會撞到水雷。其他的船隻應該會在驚慌中儘快往下游劃,會繞開已經炸燬的船隻。這時候它們會撞到更多的水雷,會帶來進一步的慌亂。
那些運氣好衝過水雷陣而沒有遭到損傷的船隻,將會面對75毫米火炮的怒火。雖然現在沒有霰彈,但是75毫米的實心彈頭打穿木船還是沒問題的。要是命中位置準確的話,應該能把船打沉。
然後等那些騎士、侍從和水手們從河裡爬上來的時候,就該面對九個民兵排的火力了。雖然其中一個排還沒有配備步槍,但是剩下的八個排應該也夠用——雖然還有一個排用的是燧發步槍。這個排放在下風處,火藥煙的問題應該不大。
到時候場面應該會很混亂。馬匹會游上岸,然後在岸上亂跑。有可能有人會趁亂跳上馬打算逃離,不過這種人應該不多,也會被重點盯防。
大多數人應該在迷迷糊糊的時候就被俘虜了。希望他們看到步槍的時候知道該投降。不過這也不好說——那幫騎士肯定是沒見過步槍這麼高級的東西。希望他們見機得快吧,諾亞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他知道,戰鬥計劃哪怕做得再完美,一打起仗來都會作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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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火炮就像是大號的手槍。火炮不應該只有這麼點作用,它應該是戰爭之王。隨信附上炸彈引信的設計思路,請組織研究人員儘快實現。”
——《諾亞大帝書信集》,帝國辦公室秘書處編集,四級機密材料,有限內部發行。共和國30年6月解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