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管大人。”一個恭順的聲音,“亞當斯伯爵家的科菲學士送來了信件,用了血印。”
裡德學士從滿桌的羊皮紙中擡起頭來,花了點時間纔看清面前身穿黑袍的中年人。“亞當斯伯爵家的科菲學士……是艾爾夫王國西境的吧?”
“是的。”中年男人道,袍子上彆着的的徽記在燭光下閃閃發亮。“是一位三級學士,已經爲亞當斯家族服務二十多年了。”
裡德學士想了想。“我記得他。小個子,禿頭,下巴上有一顆痣。在學城時很可靠,是嗎?”
中年男人恭敬地低下頭。“是的。”
“拿來吧。”裡德學士說,“希望他的血印,不是什麼無關緊要的小事。”
中年男人走上前兩步,把一卷用火漆封好的紙卷放在桌上。紙上有一個折角,一個紅色的小印記露在外面。
裡德學士檢查了一下火漆,用一柄象牙裁信刀挑開。老學士迅速地瀏覽了一遍,把信放在一邊。
“大陸地圖,尤金學士。”
中年男人在牆壁上的架子中翻找了一會兒,抱來一卷羊皮紙,放在學城掌管的桌上攤開。
“幾天前,還收到一封血印信。”裡德學士看着他的這位助手,“是卡琳王國一個小貴族的學士寄來的。他叫什麼來着?”
“是芬恩學士。”中年男人很快說,“一個二級學士,許多年都沒有晉升過了。他是卡琳王國東境利蒙郡特納子爵家族的。”
“對。存檔了吧?找出來給我。”裡德學士吩咐。
中年男人在架子上找了一會兒,找出一個羊皮紙捲來。裡德學士拿過來粗粗掃了一眼,在地圖上找了找。
“卡琳王國東境。”裡德學士用食指按住了地圖上的利蒙郡。
“艾爾夫王國西境,在這裡。”拇指按在地圖上。
兩地距離足有一掌寬。
“橫跨了這麼遠,都聲稱出現了魔鬼之子嗎?”裡德學士像是提出了問題,又像是自言自語。
“您教導過我們,魔鬼之子只是村氓野夫的無稽之談罷了……”助手小聲說。
“也許是,也許不是。”裡德學士沉吟道,“那是對學生而言。這麼久了,你還認爲世界是非黑即白的嗎?”
中年男子退後一步,搖了搖頭。“不敢。”
“灰色比我們想象得要多啊,尤金學士。”學城掌管想了想。“你先退下吧,今天就不要再來打擾我了。”
“是。”尤金學士恭敬地行了一禮,退了出去。
裡德學士重新回到桌前坐下,仔細讀了兩封蓋着血印的信,又在地圖上仔細比量了幾次。老學士的眼睛眯了起來。
他站起來,從牆壁邊的架子上找到一個暗格。拉開暗格,裡面只有一把精鋼打造的小鑰匙。
老學士將鑰匙放在口袋裡,離開自己的書房,鎖好門。門口的兩位學城衛士見裡德學士出來,齊齊敬了個禮。
裡德學士點點頭,慢慢走下塔樓。
學城的天氣已經很熱了,但是老學士並沒有覺得溫暖。處處是三三兩兩的學士們,袍子的顏色從淺灰到深灰不等,胸前彆着的徽記也有多有少。只是見到裡德學士走過來,所有的人都拂胸行禮。
裡德學士點着頭,一路和認識的學士打着招呼。雖然從塔樓到學士廳的距離不算遠,但是這一路老學士依然覺得花了不少力氣。
學士廳大門緊閉。門口的學城衛士見掌管學士走來,忙起立敬禮。
裡德學士擺了擺手。“打開。”
值班隊長拿來一把大鑰匙,打開了學士廳厚重的大門。
“守住大門,別讓任何人進來。”裡德學士吩咐過後,走進了學士廳。
大門在他身後關上了。
裡德學士花了一點時間讓眼睛適應昏暗的大廳。他慢慢走向一扇不起眼的小門,上面掛着牌子:“休息廳。四級以下學士禁止入內。”
老學士從腰間取出一串鑰匙,挑出一把,打開了門。門後是一個小廳,擺着硬桌軟椅。他繞過桌椅,推開書架,牆上露出一扇門來。他取出一枚鑰匙,打開了這扇隱蔽的門。
門後是向下的螺旋階梯。老學士從牆上取下一支火把點燃,一路向下走去。
火把的光明不斷吞噬着黑暗,漫長的樓梯似乎沒有盡頭。自己有多長時間沒有來過這裡了?老學士問自己。大概總有二十年了吧。前任掌管學士將鑰匙交給自己的時候,曾經下來看過一次。
在那之後,一片風平浪靜,他甚至沒有想起還有這麼一個地下室存在。
直到今天。
老學士順着樓梯逐級而下,只有腳步的回聲。老學士覺得自己膝蓋開始發軟,甚至懷疑這樣是否明智。
畢竟只是個傳說而已……
樓梯終於到了盡頭,一扇精鋼鑄成的小門出現在眼前,表面已經被鐵鏽染成了紅色。裡德學士歇了幾口氣,把火把插在牆上的架上。他從領口拉出一枚鑰匙,慢慢插進門上的小鑰匙孔,轉動了一下。門裡似乎發出了機關轉動的聲音,但是裡德學士也不敢確定。
老學士從口袋裡拿出自己書房暗格裡取出的鑰匙,插進另一個鑰匙孔裡,向相反的方向轉動。
門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慢慢打開了一條縫。老學士走了進去,把門在身後關好。
小房間裡一片漆黑,只有老學士眼前的金星在閃耀。老學士慢慢倚着牆坐下,等待着眼前的金星消失。
果然還是年紀大了啊,老學士聽着自己劇烈的心跳聲想。
房間裡還是一片漆黑。果然什麼都沒有發生,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裡德學士暗自安定了心神,想要重新站起來,卻覺得膝蓋有些用不上力。
他掙扎着站了起來,慢慢等待心跳恢復平時的速度。可是漆黑的房間裡,似乎有什麼亮了起來。
老學士的心跳變得更快了。希望只是自己的錯覺,希望只是一時眼花……
但是並不是。無論怎麼揉眼睛,怎麼詛咒,那團微微的亮光依然固執地停留在視野裡。
老學士跌跌撞撞奪門而出,取下鑰匙,登上樓梯。他再也顧不得自己年老虛弱的腿,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上樓梯,覺得肺裡像是要着了火。
他衝出休息廳,跑向大門,用力砸着。門很快就開了,值班隊長詫異地看着滿頭是汗、頭髮散亂、完全顛覆了平日嚴肅形象的老學士。
“快去……找到尤金學士。”老學士喘着粗氣,“叫他來這裡找我。”
老學士的眼睛死死盯着值班隊長,聲音發抖:“告……告訴他,代號……‘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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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城建立於第二次大災變後一百餘年。學城的使命是保留人類的所有文明,但是在後期它的目標逐漸有所改變。”
——《大陸史:學城卷》,奎勒·倫納德著,共和國20年9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