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勒·吉斯站在船頭,望着奔流的白沙河水,估算着船行的速度。他回頭望了望,後面的十幾艘船一字排開,最後的幾艘乾脆隱藏在清晨的薄霧中。
兩側的峭壁像是被刀劈開般,向遠處延伸而去。過了這一段隘口,就進入利蒙郡了。要是一切順利的話,今晚就能到達多斯鎮碼頭。
杜德·歐文男爵走了過來,身後還跟着他那個從不遠離的小侍從。達勒不由得想起了關於杜德男爵和他這位侍從的傳說,嘴角微微翹了起來。
“侍衛長大人。”杜德男爵微微鞠了一躬。“今天天氣不錯,是個打仗的好日子。”
“不會有什麼仗可打的。”達勒侍衛長笑了笑,“要是我所料不錯,諾亞·特納今晚就會乖乖滾出城堡投降,我們明天就能返回白沙堡了。”
“那還真是可惜。”杜德男爵配合地笑了,“我的長劍很久沒有飲血了。”
達勒看了看這個只有三個貧瘠村子的男爵。“我想我們這次都不會有機會的。當然,除了公爵大人。”
“尊敬的公爵大人。”男爵以手撫胸表示恭敬。“給了我們這次出遊的機會。只是不知道他爲什麼這麼着急?麥子只割了一半,我就匆匆趕來了。”
達勒瞥了一眼身後的第二艘船。“您真的不知道?”
男爵搖了搖頭。
“那最好還是保持這種狀態。”達勒說,“我們只需要知道,公爵要殺掉諾亞·特納就夠了。”
“當然,您說的是。”男爵頓了一下。“只是,青巖堡有什麼值得公爵大人如此大動干戈的呢?”
達勒微笑起來。“您率先登上這第一艘船,怕是心裡早有目標了吧。”
“我只是甘效犬馬之勞罷了。”男爵正色道,“爲了東境,爲了公爵大人。”
“不止如此吧。”
“若是能得到一點戰利品,那就算是意外之喜了。”男爵說,“我聽說諾亞·特納最近做出了不少奇怪的東西。也許公爵大人會……”
男爵沒有繼續說下去,達勒只是靜靜地看着他。
男爵清了清嗓子。“當然,若是公爵肯將肥皂的配方賜給我,那就再好不過了。”
果然是這個念頭……達勒點了點頭。“不只是肥皂吧?諾亞·特納還有香皂、酒和香水。我還隱約聽到一些其他傳言,不過看來並不可信。”
“您的消息自然要比我靈通。”男爵笑道,“我聽說諾亞·特納靠這些賺了不少錢。他應該沒有什麼花錢的地方吧?”
“這同樣是公爵該考慮的問題。”達勒看了一眼男爵身邊的小侍從。那是個俊俏的小夥子,看來還不到十五歲。“不是我們這些騎士該考慮的。”
“當然,當然。”男爵臉上的表情絲毫未變,“快要到利蒙郡了,我要去準備盔甲了。請容我先告退。”
達勒看着男爵向後艙走去,那個小侍從攙扶着他。達勒搖了搖頭,往河水裡吐了口吐沫。
參加一趟連驚險都算不上的出征,就想換肥皂的配方?真不知道這些小貴族腦袋是怎麼長的。諾亞·特納不過是個偏僻地方的小子爵罷了,若不是有佔據了白沙河出海口的多斯鎮市場,公爵怕是連正眼都不會看他一眼。
可是他居然敢殺掉公爵的外甥,還把帕西的頭堂而皇之地放在公爵的臥室裡。不知道他哪來這麼大的膽子,以及從哪裡找來這樣的刺客高手。
那天城堡從上到下仔細搜過一遍,除了一具被割了喉嚨的屍體以外,什麼都沒找到。
那具屍體達勒認識,是一個早就派到多斯鎮去的密探。怪不得這段日子都沒有收到來自多斯鎮的情報。
看到那具屍體,達勒心裡泛起了一種奇怪的感覺。這不像是諾亞·特納能做出來的事情。也許背後還有誰在幫他出謀劃策,也許諾亞·特納搭上了別的領地的大貴族,或者就是有勢力的商會。
但是爲什麼別人肯爲了諾亞·特納出頭?他有什麼可以和對方交換?達勒隱隱約約有一個念頭,但是自己也不敢確定。
難道是特納家的祖先,給他留下了什麼?也許是特納受了誰的指示,纔敢做出這麼大膽的事情來?
達勒相信,公爵也是這麼想的。這種明晃晃的挑釁行爲,不是諾亞·特納敢幹的。一定是有些什麼後手在埋伏着,特納家族身後的勢力要震懾一下加里公爵。這股勢力可能來自其他國家,但是……更有可能來自王都。
畢竟現在的福格斯陛下和諾亞·特納的老爹關係不錯。也許是借這次機會敲打一下加里公爵也說不定。
但是就算如此,達勒也不怎麼擔心。這次討伐利蒙郡的小貴族和騎士一共超過兩百名,就算福格斯陛下能送一些騎士來青巖堡,也不會是他們的對手。福格斯陛下不會想到,加里公爵會把整個東境的騎士們全都調遣出來,直接踏平青巖堡。畢竟只是個小領地罷了,福格斯陛下的動作不會太過於明顯。
畢竟王都現在也不算平靜,坐在王座上那位也不敢太過抽空王都的防衛力量。
達勒覺得自己已經能看到這件事將會怎麼發展。幾天之內,青巖堡就會被攻破,城堡裡的人都會被吊死。諾亞·特納將會作爲一個棋子被拋棄掉,而福格斯陛下可能會不痛不癢地發來一封信問問怎麼回事,而公爵則會找個理由搪塞過去。
兩方暗暗地比試了一場,而表面上會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公爵會繼續在東境積蓄他的力量,而王都王座上那位只能繼續咬牙切齒。
而自己,則會因爲作爲先鋒討伐青巖堡有功,得到名譽和金鎊。說不定還能獲得一小塊封地,附帶幾十個農民。
達勒拍了拍腰間的長劍,笑了起來。
船已經通過了狹長的隘口地帶,河水突然變得寬闊了,兩岸的景色也從嶙峋的山石變成了廣闊的平地。
只是地面上似乎有點不大對勁。
達勒凝神細看。河岸上似乎被人刻意整理過,河邊的草都被清理一空。遠處河岸上有一座小小的石頭房子,房頂上似乎還站着幾個人。
是修補房頂的農民嗎?可是那些人只是站在那裡而已,沒見到他們有什麼動作。
也許是給諾亞·特納通風報信的吧。達勒想了想,決定還是不去拿自己的十字弩了。就這麼幾個人,無關大局。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轟隆隆的聲音,比打雷還驚人。船身劇烈地搖晃起來,達勒摔倒在甲板上。
下一刻,巨大的聲音從腳下傳來。達勒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發現視野突然旋轉了起來,似乎自己飛上了半空。
巨大的疼痛襲來。
在空中,他看到自己的身體被撕成了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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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鍊金行會商店即日起開始銷售煙花爆竹,直至新年後第二週。配方與設計均來自於諾亞侯爵,保證讓你耳目一新。注意:未成年人不可購買與燃放。禁止在王城區燃放。”
——《王都週報》,卡琳歷138年12月24日,第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