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商虛聞與天逍都走後,玉止霜才領着雙全溜進龍磐閣。
牆角里的焰火不出所料被拿走了,不過也不怕,天逍既然說了會放給沉水看,那麼信號遲早會發,問題比較嚴重的卻是……
“不見了!!!”玉止霜抓起夜壺一陣猛搖,又把手伸進去掏了又掏,“混賬!他明明就找到了拿走了,居然還說不找了,虛僞!變態!混賬!!”
雙全差點被他嚇得魂飛魄散,幸好商虛聞過來前已經讓天逍把下人都遣乾淨了,要不玉止霜這麼大吼大叫的非得把所有人都引來不可。
玉止霜把夜壺摔得變形,還要再砸別的東西解氣,雙全趕緊攔住:“別摔啦,東西都是你的,摔爛了兇男人又不會心疼,趕快走,趁現在沒人守門。”然後不由分說地將人拖了出去。
兵符落入商虛聞的手中,原本就是勉強聽從調令的京城禁軍,若是陣前聽到玉瀟湘還活着,又看到兵符就在眼前,該會如何選擇?
還有一個多時辰就要天亮了,可天空的顏色反而更加晦暗起來,原本還朗月清輝,現竟是慢慢爬滿了烏雲,遮天蔽月,如一牀厚厚的棉被,將整個王都的天空覆蓋得嚴絲合縫。
雙全追着一路狂奔的玉止霜,屁股上的傷令他叫苦不迭:“你到底又要上哪兒去啊?”
“去救姐姐,只有我能證明我娘已經死了!”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倆少年奔至內宮大牢門外,只見一男一女被押解出來,商虛聞衣袍翻飛,傲氣逼人,顯然是勝券在握,要在發動最後的襲擊之前將麻煩人物處理掉了。
沉水手上戴着鐐銬,腰板卻挺得筆直,彷彿一點兒也不害怕,更不會對任何人低頭。
商虛聞與她隔着三五步遠,譏誚道:“死到臨頭也不求饒?我對你倒有點刮目相看了,是不是祥國的女人,個個骨頭都像你這麼硬?”
沉水的語氣格外的平靜:“我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早就沒什麼好怕的,倒是不知道大哥見了棺材會不會掉淚。”
商虛聞重重一哼,道:“你沒機會知道了。”
一旁的天逍不聲不響,將成捆的焰火擺在空地上豎好,然後從懷中掏出燧石,啪啪兩下,擦出火花,點燃了一根引線。
金紅色的火花順着引線沒入焰火筒底部,繼而“噗咻”一聲,金光沖天,在高空中炸開一朵金黃的菊花,映照得整個天空都明亮起來。
沉水注視着商虛聞,嘴角浮起一絲嘲笑。
商虛聞似乎感到有什麼不妥,也看向她。
又一簇焰火升空,火紅的光倒映在彼此眼中,彷彿點燃了兩國之間蟄伏六年之久的戰火。
王都城西郊,賀芮接到訊號,從藏身的樹叢中躍出,振臂高呼:“衝啊!”
牛角號奏響衝鋒的樂章,大地也爲之甦醒,兩萬八千禁軍兵分五路,八千人分別從東西南北的城門衝入,剩下兩萬則將整個王都包圍起來,有如鐵桶一般,阻攔一切進出。
號角聲如星火燎原,環狀包圍了王都,聲音甚至傳進了碧落宮、正在欣賞焰火的四人耳中。
沉水嘴角的笑意漸濃。
“你和禁軍約定的口令是焰火?厲害厲害,”商虛聞卻半點沒有害怕的樣子,袖子一抖,亮出掌中的銅符,“你說他們衝進宮來,如果看到這個,會作何反應?”
沉水錶情一僵,目光死死抓住那道兵符。
商虛聞微微笑:“覺得意外?這是你弟弟親手給君無過,君無過又親手交給我的,姑息養奸,這纔是你們落敗的根本原因。”
躲在暗處的玉止霜再次被點着,幾乎就要不顧一切地衝出去和商虛聞拼命,雙全使出吃奶的力氣也壓不住他,最後靈機一動,拍拍他道:“等會兒!我有辦法教訓他!咱們先去找點東西,快來!”
玉止霜咬牙切齒地被他拖走了。
“不過我看我未必用得上此物,如果不出意外,城外現在應該已經狗咬狗一嘴毛了,嗯哼?”商虛聞帶着一臉得意的笑,抄起胳膊看着沉水。
沉水心中隱隱劃過一絲不安,問:“你這話什麼意思?”
遠處的號角聲漸歇,衝殺聲卻沒有傳進宮來,從城門到宮門不算長的一段路,若是衝鋒,這會兒應該到了纔是。
商虛聞一臉愉快地反問:“你知道君無過的真實身份嗎?”
沉水靜了下,道:“他是瑞國派來的探子。”
“哦,不不不,那只是他的一重身份,就像公主面首,也只是他的僞裝而已,”商虛聞眯起眼,神情好似睥睨天下一般,“公主面首是他借你之力欺騙瑞國人的幌子,而探子,則是他矇蔽你的幌子。”
“君無過就是多年前潛逃回祥國母舅家的那個瑞國的——三皇子。”
這話一出,不僅沉水,就連低頭點焰火的天逍也震了一下,手一抖,沒能點着引線。
商虛聞嘲道:“沒想到吧,一國皇子爲了謀奪皇位,竟甘願奴顏婢膝地到祥國王宮裡來做面首,瑞國太子找了他許多年一直沒有消息,因爲你保護了他,可惜你與他,不過是農夫與蛇,如今他凍僵的身體找到了更適合的熱源,也受夠了在你身邊忍辱負重的日子,這一口咬下去,毒即攻心啊。”
“他在你身邊兩年多的時間裡已經偷偷收買、替換掉了禁軍中近半數的士兵,在我入白泥關之前,更收到線報,瑞國有一萬餘的軍隊悄悄通過了獵鷹關混進祥國。不知那所剩無幾的忠心的禁軍士兵們,能否攔得住雙倍於自己的敵軍鐵蹄呢?”
賀芮本帶着士兵衝鋒,誰知剛進城門,後方就一片大亂,禁軍內部鬨鬧,砍殺聲不斷,竟是禍起蕭牆,未戰先亂!
“是誰在搞鬼!”年逾四十的女將爆聲怒喝。
回答她的是遠方亮起的一片火把,一支來歷不明的軍隊在一名剛揮着紅纓槍的將領的的率領下,如尖刀一般撕破防線衝殺進來,見人就殺,切瓜斬菜般毫不留情,轉眼間就衝到了她跟前。
頭戴怒龍銅盔,身披魚鱗戰甲的敵軍將領,分明是君無過。
君無過微笑着點頭示意:“賀將軍行個方便,讓我過去?”
賀芮從震驚中清醒過來,怒喝道:“休想!狼子野心之輩,今日取你首級!”說着揮起手中金鐗迎戰上來。
君無過也不敢大意,挺槍與她戰作一團,二人一個是久經沙場、經驗豐富的女中豪傑,一個是師從名將、年富力強的青年將軍,強弱相當,優劣互抵,在城內的大街上打得不分高下。
賀芮與他交手幾個回合,便是心驚膽戰,試想一個在碧落宮中游手好閒了近三年的人還有這等戰力,他所率領的軍隊中那些每日操練的將士又該如何勇猛?這麼一想,頓時有種士氣大落的感覺。
“賀將軍豈不知拼死拼活,爲的不過是一介謀權篡位的奸詐之輩?”君無過將手中鋼槍掄得風聲滸滸,尚有閒情調笑,“玉寰舒當年弒母殺妹,根本不配做女帝,更不配像你們這樣的世家猛將爲她拋頭顱灑熱血。”
賀芮架住他的長槍,憤然道:“祥國內政,輪不到你這草莽之輩置喙,今日便是拼了死也絕不會讓你進城!”
說罷金鐗一揮,改變了套路,直取對方要害,同時空門大露,竟是要破釜沉舟地與他同死。
君無過此刻縱然能將她斬殺,但也免不了要被金鐗擊中,最輕也會落得個一臂殘廢,遂不敢託大,虛晃一槍避開,與她迂迴遊走,窺探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