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昭待董襲派來的使者下去之後,轉向劉琮說道:“將軍,未知此番鑄造銅錢,可有定數?”他現在協助劉琮署理江東政務,對於鑄錢之事最爲關注,因爲這是關係到國計民生的大事,其重要性張昭是深知的。在他看來唯有江東治理的越好,世家大族的利益才越有保障,至於清理戶籍這種事,他反倒不認爲會動搖世家根基。
“鑄錢百萬,先用之於荊揚二州,藉統一物價之後,再根據所需之數進行調整。現在江東百廢待興,錢制崩壞,流通不易,實在是很個嚴重的問題。這件事須得立即着手,我已令人鑄模試造,待確定新錢樣式大小之後,便可以大規模鑄造了。”劉琮對此張昭說道,他並不想對張昭有所隱瞞,畢竟治理江東還需要世家大族的合作,張昭雖然是徐州彭城人,但他早年爲避黃巾之亂南渡,可以說和世家大族早有聯繫,如今也算是江東一系的代表人物。
張昭聽了心中安定不少,既然劉琮已有所準備,自己的壓力也隨之減小不少。自董卓亂政以來,廢五銖、鑄小錢,以至於物價飛漲,民不聊生。最誇張的時候,谷一斛需錢數百萬之巨。董卓老賊倒是由此聚斂了大量財富,可老百姓的日子就難過了。江東地區也未能免於其害,加之民間盜鑄嚴重,已經徹底破壞了錢幣流通的平衡。時下多以谷帛爲等價之物進行交易,然而不法之徒囤積糧食,奸猾商賈織造絹帛越來越薄,以此來謀取暴利。所以錢制一日不恢復,物價就一日不可統一,穩定也就無從談起。
至於劉琮是否會借鑄錢斂財,張昭與顧雍等人商議過後,所得出的結論是否定的。也正是因爲對劉琮有這樣的信心,江東世家纔會與之展開合作。
不過張昭也知道,鑄錢之事即便舉兩州之力,仍是困難重重。因兩州本就缺少銅礦,大規模鑄銅錢的話,對於銅、錫等礦的需求就非常大。當然這個問題既然張昭無法解決,那也只能寄希望於劉琮了。
“設立官學之事如今進行的如何?”見張昭有些走神,劉琮便對他問道。郡、縣設立官學之事,在劉琮的心目中,也是份量很重的。國之大事,在祀與戎。祀就是祭祀,祭祀什麼呢?表面上看,是弭災求福,酬謝神靈,追懷先祖。然而實際上“祀”是與“戎”相對應的。戎又是什麼呢?干戈之事,自然是戰爭武力。實際上在劉琮的理解,一個是筆桿子,一個是槍桿子。
說白了,就是掌握輿論,宣揚統治者的正統性,合法性。這事兒劉表生前也是極爲重視的,立學校、修禮樂,還曾郊祭天地,擬儀社稷,其用心不問可知。
張昭回過神來,稍一沉吟,對劉琮說道:“江東本無官學,此事既無前例可循,又無通曉之人,故此……”說到此處,張昭有些遲疑。其實對於官學的設立,張昭本人是不反對的,但同樣也並不贊成。顧雍、虞翻等人又對此表達過隱晦的不滿,所以這件事至今還沒有什麼眉目。至於顧雍、虞翻等人爲何不滿,張昭其實是心知肚明的。
“呵呵,只怕是有些人不願意看到設立官學吧?”劉琮冷笑了一聲,對張昭說道:“無例可循,無通曉之人?這都不是難事,荊州官學興盛,這件事若是江東無人可用,那邊效仿荊州之制,用荊州學者便是。”
張昭心下凜然,對於劉琮的脾氣秉性,他雖然接觸時間不長但已有所瞭解,你若是真要和他對着幹,只怕最終誰也落不到好,事情還是會按照劉琮的心意完成。
江東世家爲何對官學如此不滿?這其實是世家大族與寒族之間的矛盾罷了。劉琮雖然代表着荊揚二州世家大族的利益,但他出於對集權的需要,勢必要培養一批完全忠誠於他的文人武將。武力這一塊江東世家經過此次戰爭已經完敗,短期內也看不到重新崛起的希望,所以他們纔會對於文教如此看重。除了這個因素之外,就是世家大族本身就以詩書傳家,或精於易或專攻經學,否則哪能培養出衆多人才?
教育權的旁落,勢必會造成人才不再僅僅出自世家大族,雖然事實上天下英才也不都出自世家大族,但從比例而言,可以預見到官學人才的大量涌現,必然會削弱世家大族對於江東的影響力。這就是顧、虞、魏等世家大族對官學不滿和牴觸的原因所在了。
“將軍誤會了。”張昭有些汗顏,這位主公可不是好糊弄的主,但是爲了顧、虞等家,他也不得不說道:“並非有人對此不滿。官學之事,昭從今日便嚴加督促,不過將軍方纔所言甚是,還請將軍從荊州調些經驗豐富的大儒來此,以開官學之風氣!”
劉琮含笑點了點頭:“我已經派人回荊州擇選了,過些日子我親自回去,還要禮聘博學之士前來,到時候張公可要多與他們親近啊。”
“這是自然。”張昭聞言,頷首道:“然則顧、虞等族中亦有飽學之士,或可充任官學博士,不知將軍以爲如何?”
他這是以退爲進了,劉琮焉能不知?不過劉琮對此並不擔心,慨然應允,言辭之中,還對顧、虞、陸、魏、張等世家大族的家學淵源很是褒揚了一番。
“周公瑾不日即將南歸,待與其相見之後,吾當還荊州。”劉琮飲了口梅漿,對張昭說道:“江東諸事繁雜,還要有勞張公多多費心!”
張昭愣了一下,忙拱手道:“此爲昭之本分,豈敢曰勞?”
雖然知道自己肯定不會如同孫權初掌江東時那樣風光,但劉琮這話很顯然是要他統率羣僚,總覽政務,不由張昭不爲之激動。當然他也不會因此而有什麼非分之想,畢竟如今江東軍權都歸於劉琮之手,他也沒有任何理由反叛劉琮。
告辭出了將軍府之後,張昭當天下午,便派人請來顧雍、虞翻等人。
官學之事,既然無力阻止,就要抓緊參與其中,相信這其中的道理,不要自己多說,他們也當能很快明白。
唯一可慮者,是他們願意參與到什麼樣的程度,而劉琮又會讓他們參與到怎樣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