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府邸,容衍小院。
霄離兩眼出神地望着容衍,雙眸之中盛滿了憂慮。
裝飾簡單又不失貴氣的小屋內,一個恍若謫仙一樣的男子,此刻卻像是在渡劫被雷霆擊中一樣,止不住的咳嗽。
那咳聲就像是用刀子在心尖上劃來劃去一樣,刺的在遠處觀望的霄離痛不欲生。
容衍一邊咳嗽,一邊用手拿着錦緞手絹堵着嘴。擦拭過的手絹上本來潔白的繡花,現在沾滿了血漬,那血紅的顏色格外的刺眼。
容衍看見自己居然已經咳血,無所謂的笑了笑,心裡卻還在想:千瀧,還好你不在,你要是在肯定又要叨嘮了我可不想再讓你爲我擔心。你爲了替我拿一檀珠受傷已經讓我難受至極了,我可不想你在爲我這個活不過三十六歲的將死之人在做什麼傻事?
把這一切看在眼裡的霄離,猶豫不決,最後還是咬咬牙走到了容衍的面前勸說,這已經是她第千百遍勸說了。
“公子,我們先回容周吧。”霄離的聲音,略帶着哭腔,她實在是不能忍受公子這樣折磨自己了。
她想:公子,你爲了一個傅千瀧值得嗎?圍繞在她身邊的優秀男子那麼多?而且,公子你能等待那麼久嗎?你沒有時間陪她耗的,公子!還有最最重要的是,傅千瀧喜歡容瀲,公子你明明是知道啊?
可是這些話,霄離都沒有說出口。在她前幾次勸說公子讓他回容周,容衍不聽的時候。她曾經有過控制不住情緒,把這一切質問都說給了容衍聽。
質問以後,當時霄離第一次看見了自己像謫仙一樣的主子發火。
那樣恐怖的容衍,是霄離此生第一次看見,霄離也希望是最後一次看見。
但是,此刻霄離看見容衍已經開始泣血。所以,就算是已經知道了容衍發怒樣子,冒着再次被容衍責罵,霄離也是甘之如飴。
因爲,她不願意這個像謫仙一樣的男子,就命喪在這異國他鄉。
“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嗎?我要在這裡陪千瀧。”容衍沒有這次沒有生氣,只是剛剛泣血後聲音有點嘶啞。
看着容衍這次已經沒有罵自己,霄離已經非常開心。可是聽到他的話語,霄離不禁眼神又像是一隻受傷的小鳥,有些落寞傷感。
霄離實在是想不明白,傅千瀧究竟有什麼樣的魔力,能夠打動眼前這個恍若謫仙一般的男人。
蒙汗這可是屬於苦寒之地。要是在容周,現在已經是春暖花開,草長鶯飛的季節。
容衍的身子,現在是經受不了寒冷的折磨的,最適合在容周的這個季節好好調養生息。
如果這樣做,或許容衍還能熬到那個說即將命絕的期限。
但是,如果他一直要待在着蒙漢,生活在明明已經開春卻還在倒春寒的環境裡面,或許那個絕命的日子會大大提前?眼前公子已經泣血這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事實證明。
可是,容衍一點也不在乎。還是一副生死看淡,與世無爭的謫仙模樣。
霄離心想: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什麼可以讓容衍這個天塌下來也無動於衷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改變臉色的事物的話,那麼只可能是傅千瀧了。
想到這一點,霄離不禁一陣苦笑。
自從學成武功,霄離就被安排在容衍身邊,明裡暗裡保護着容衍的安全。
從前,在容衍不認識傅千瀧的時候,容衍是一個有時候一天都不會說話的人。
而霄離,也就暗暗地待在容衍看不見的地方,默默地註釋着他。容衍看着院子中的花盛開了,露出溫潤如和煦春風的微笑,她也會在暗中同時地會心一笑;容衍又偷偷把隨從端過來的藥倒掉地時候,她會在暗中爲他着急,甚至會偷偷讓廚房反覆地煮藥重新端過來;容衍一個人望着泛黃的燭火,形單影隻的時候,她會故意安排下人打擾他,因爲她不想讓這個謫仙一樣地男子沉醉在悲傷之中。
霄離曾經想過,就這樣默默的陪着公子。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不配和容衍這樣恍若謫仙的男子比肩。但是,能夠站在他的背後,一直安靜而虔誠的守候,她已經感到莫大榮幸,感到此生無憾。
霄離甚至曾經還想過,如果有一天真的沒有奇蹟出現。上天也要嫉妒她的容衍公子,那麼在公子逝去的那一天她絕不獨自苟活。
可是,這一切都被傅千瀧打破了。
記得那一日,容衍府邸的一切如往常一樣,還是那樣安靜,還是那樣無人問津。
霄離特別喜歡這樣的感覺,可能是受到容衍的影響。她也沒有追名逐利的心,不希望有人打擾這裡的靜謐。
就像以往一樣,容衍獨在花園裡,石桌上擺放了一壺剛剛沏好的茶茗。
不一會兒,一段婉轉悠揚略顯悲傷,卻又感覺傷感氣息被壓抑的琴聲響了起來。
容衍最喜歡用琴聲表露自己的情緒,可是就是琴聲之中他的情緒依然是表現的非常隱忍。
霄離還是在暗處如癡如醉的挺着,呼吸隨着琴聲或急或緩。
就在她再次沉浸在琴聲的時候,忽然間琴聲戛然而止。
慌張的睜開眼睛,霄離還以爲容衍病痛犯了而無法彈奏。
可是擡起頭來以後,霄離發現容衍的面前站着一個身着黑色玄衣的女子。從這個女子的身上,霄離感覺到了清冷的殺氣。
心中大驚,霄離此刻十分懊惱。心想:自己太大意了,居然沉醉在主子的琴聲裡面,有刺客來襲竟然毫無知覺。
幾個呼吸之間,霄離就飛到了容衍的上前,擋在了傅千瀧和容衍的面前。
傅千瀧根本沒有正視霄離,穿過她眼神一直在註釋手還放在琴身上沒有收回的容衍。
三個人的情緒都看不出悲喜,一時間陷入安靜。
霄離雖然一開始感覺到傅千瀧身上瀰漫着清冷的殺氣,可是當她此刻直視傅千瀧的時候那種感覺卻又煙消雲散。
但是,對於傅千瀧突然的冒犯,她還是非常生氣。潛意識裡面,霄離不希望容衍被任何陌生人打擾,尤其傅千瀧還是一個女子。
雖然此刻眼前的這個女子,一身黑色緊身玄衣,略顯狼狽,但是傅千瀧那張絕世的容顏還是讓她看起來心裡不舒服。
特別是,霄離明顯的感覺的到,自己的主子自從傅千瀧出現以後,眼神就一直凝聚在她的身上沒有移去。
這樣的容衍,是霄離從來沒有見過的,她感覺到了從來沒有過的恐慌。
“你是何人?可知道這是皇子府邸?”實在是受不了這種莫名其妙的氣氛,霄離出口問道,口氣不是很好。
“非常抱歉,我無意冒犯。”雖然問話的是霄離,但是傅千瀧道歉的對象卻是容衍。
傅千瀧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道歉和解釋這種話,是她平時不屑於對陌生人做的事情。可是,今天在爲了躲避追殺而闖入這個府邸,打擾了眼前這個男子彈琴以後,傅千瀧卻很情不自禁的這樣做了。
說出口以後,傅千瀧自己都覺得很詫異。心想:難道自己因爲逃跑亂了心神了嗎?
可是,眼前的這個男子給人的感覺就像是謫仙一般,那琴聲也不似人間的俗人可以彈出。所以,傅千瀧感覺到驚擾了眼前這個人是一件非常不好的事情。那種感覺就像是一塊世間獨一無二的璞玉不小心被打碎了一樣,讓始作俑者感到愧疚。
“無妨,不必計較。”波瀾不驚的口氣,彷彿不屬於這個世界的聲音。容衍出口斥責了霄離的質問,也回答了對於傅千瀧突然闖入冒犯自己的事情。
這時候,容衍府邸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重。
容衍皺了皺眉頭,示意霄離出去查看,就在霄離看了一眼傅千瀧,準備不放心又心不甘的離去的時候,聽見一個聲音。
“外面的人是來找我的,我在躲避他們。”傅千瀧直接說出了來人的目的,準備轉身離開,因爲她不想打擾這個謫仙一樣與世無爭的男子。
看到容衍,已經給了身爲殺手的她太多的震撼。在這個府邸住着的人一定是位皇子,傅千瀧從來沒有想過,在皇室裡面還能看見有這樣與世無爭的男人。
“不要讓他們進來。”霄離知道容衍這句話,肯定是對自己說的。雖然很詫異爲什麼對於一個第一眼見到的人,容衍就這樣關心。但是,霄離還是去做了。
也就是從這以後,霄離發現容衍不再是眼前那種像高山上不可觸碰的雪蓮花。
容衍會偶爾的笑,會偶爾的望着一個方向出神,會主動吃藥。
可是這一切在霄離看起來,卻並不開心。因爲,她知道容衍的這些變化,只爲了那個誤入府中的傅千瀧一個人而已。
從回憶中幡然醒悟,再看看眼前這個已經咳血卻還是不願意單獨離開蒙汗這個苦寒之地的容衍,霄離的眼眶終於不可控制的紅了。
不想讓容衍看見這樣的自己,霄離黯然離去。
望着天空,霄離心想:或許,你永遠也不會知道我的心思,而我也不願讓你知道。
霄離此刻只想時光倒轉回那個容衍不曾和傅千瀧認識的時空,自己默默的守護容衍,而容衍也了無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