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梁氏一案, 溫元思和宋採唐取得重大勝利,可以蓋棺定論,去除懸案之名,趙摯那邊, 卻遇到了點麻煩。
查過鄭康輝, 他和祁言來到了劉正浩,也就是欒澤安撫使,劉啓年家中。
“想找個東西,請我配合一下?”
劉正浩苦笑:“觀察使大人這是在懷疑我是兇手?”
趙摯面不改色, 嚴肅板正:“只是查案需要。”
“好,”劉正浩想了想, 答應了, “大人想看哪裡?”
趙摯:“方便的話,哪裡都想看看。”
劉正浩眼睛瞪圓, 似乎十分詫異, 爲什麼觀察使大人能說出這樣不要臉的話。
“這是不是……不太合適?”
祁言也知道趙摯這回是狠了點, 有點太囂張,但沒辦法,案子就靠差這個證據往前推呢!
“怎麼就不合適了?人家鄭家都讓看, 你不讓看,怎麼,心虛了, 藏着什麼呢?”
劉正浩:“自是沒有的……”
祁言擼袖子, 超兇:“沒有就亮出來讓我們看看!”
“觀察使大人這是要抄我劉家?”
一道銳利帶刺的聲音傳出, 本地安撫使劉啓年匆匆走來,直直對上趙摯:“可有公文,可有條令,可有聖旨?”
趙摯穩坐如山,別說屁股,眼皮擡都沒擡一下:“沒有。”
“都沒有?”劉啓年眯眼笑了,“我可是朝廷命官,就是上頭想擼我下馬,還得先定罪呢,觀察使一個小小五品官,還不是皇子,只是宗室,如此猖狂,是不是太過分了點?”
“抄我的家,必然會驚動皇后娘娘——我勸觀察使還是謹慎些好。”
這話威脅意味十足,祁言當場就跳了起來:“呸,你拿皇后娘娘壓誰呢!”
“啪”一聲,趙摯手裡茶杯蓋蓋到了杯上,聲音響亮到嚇人。
“劉啓年,我勸你慎言,做人不要太猖狂。”
劉啓年眼珠子差點瞪出來,到底是誰猖狂了,這人還真是會倒打一耙!
趙摯慢條斯理卷着袖子:“你說你是朝廷命官,遇事不提皇上,只提娘娘——你同娘娘,是什麼關係?”
不管什麼時候,提到男女關係,似乎都帶了點曖昧桃色。
本來也沒錯,劉啓年能當上安撫使,走的是皇后娘娘的路子,算是皇后娘娘養的狗,但這話這麼一說,就不對勁了。
祁言當即哈哈大笑:“對!劉大人,你可別碰瓷,你想和皇后娘娘關係好,皇后娘娘未必想和你關係好啊!”
劉啓年氣的鬍子都倒了:“你放——你們胡說八道什麼!狼子野心,果真狼子野心!我當然心裡時刻記掛皇上,但今日這種小事——”
趙摯忽的站起來:“你管這叫小事?作案十年,已知屍骸三十一具,全部未申冤昭雪,這些人命太少,你劉大人看不上眼麼!”
他個子高,站起來就是一片陰影,眼神又冷,眸底殺氣十足,走到面前,就是個移動的威脅體,劉啓年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
趙摯冷笑:“也是,不過是女人,對你劉大人來說,的確是小事,你那些貞潔牌坊下,不知道藏了多少類似的事……劉啓年,你晚上睡覺不做噩夢麼?從未夢到過有人來纏着你索命麼?”
劉啓年又退了一步:“你別過來!我警告你,你再這樣我參你的本了!”
“參,我歡迎你參,誰不參誰是狗。”
趙摯就算說着髒話,也是一片桀驁雍容。
祁言跟着刷一聲打開扇子,晃啊晃:“對,誰不參誰是狗!”
趙摯:“你屢次對我不敬,是不是篤定我要倒了?誰給你放的信兒,你那位娘娘麼?”
劉啓年陰着臉,沒說話。
趙摯也不是非要聽到答案,袖子擼好,就轉了身:“我今天還真就要搜你的家,你有本事現在告訴你的娘娘,讓她來攔着我!”
“來人,我懷疑這裡窩藏遼國奸細,給我找!”
嘩啦一羣穿着官服的士兵出現,也不知道他們從哪兒鑽出來的,直接就圍了府,門,牆,窗,哪哪都是。
趙摯一下令,所有人應是,分開就往宅子裡搜。
劉啓年氣的發抖:“你……你們……簡直是目無王法,趙摯,我定要參你!”
趙摯連個眼色都沒回。
祁言搖着扇子,也是連眼色都欠奉。
這才哪兒到哪兒啊,他的混世魔王摯哥,在汴梁那是幹了多少大事,出過多少風頭的,這算什麼!
知道趙摯辦事靠譜,有分寸,祁言還是幫了喊了句:“兄弟們輕點手,別驚擾女眷啊!”
外邊一片應是聲。
結果來的非常快。
卻不是期待中的。
不知道誰碰巧找到一間庫房,庫房裡密密麻麻堆滿了,全是女人的首飾,珠玉瑪瑙,釵環耳墜,什麼都不缺,樣式數量非常多!
幾乎能把進去搜查的人淹沒!
女人用的飾品大都個頭不大,這麼多一樣一樣找,具體時間不好估,反正今天是不會有結果了。
祁言驚的下巴差點掉了。
趙摯眯眼看向劉啓年。
“我家女眷多,我心疼她們,買點小禮物怎麼了?”劉啓年微笑着坐到椅子上,落落大方,十分得意,“我知道你們私底下都罵我什麼,說我對女人不好,不懂憐香惜玉,其實我對她們極爲疼愛,呵護全在心底……”
祁言聽着這話,差點吐了。
劉啓年呷了口茶:“觀察使大人還有什麼話要說?”
意思很明顯,沒話說就走,端茶送客了!
祁言見趙摯臉色不對,扇子敲了敲頭,看向劉啓年:“幫助官府辦個案而已,又不是多損名聲的事,不是兇手用不着心虛,劉大人至於這樣麼?”
“不至於,”劉啓年微笑,“但別人不想讓我好受,我就不能讓別人好受——爭的就是這口氣!”
趙摯眯眼,目光劃過劉正浩,落回到劉啓年身上:“這麼護着兒子,可真是好爹。”
劉啓年:“當然,我一直都是好爹!”
幾人對峙期間,劉正浩一直沒說話,乖乖的站在父親身側,垂眸束手,沒任何表情。
場面似乎限入了僵局。
“報——”
就在這時,有人報信,說是觀察使之前讓查的事有了眉目。
趙摯揮手,走到一邊,讓那人密耳奏報。
果然……是重大進展。
趙摯眯眼,神色與之前大爲不同。
祁言溜了過來:“摯哥——”
趙摯手指一劃:“收隊,今天不搜了。”
祁言不明就裡,但對趙摯的話,他一向無理由聽從,立刻跳出門幫忙叫士兵們都回來。
趙摯站在房間,從始至終,一直觀察着劉家父子的神情。
不管怒還是氣,亦或平靜,他們的表現都很穩。
不緊張,不起伏,不驚訝,對外面的事好像一點也不在乎。
本案有沒有線索,有沒有進展,跟他們沒關係。
祁言似乎也感覺到了,出門後,偷偷拽了拽趙摯袖子:“摯哥,我感覺不是他,哪有兇手這麼鎮定的?”
趙摯的話很輕,過了很久,才從風中飄來。
“……也許吧。”
走了長長一路,祁言還是跟着趙摯,沒有離開:“咱們接下來去哪?”
趙摯皺眉:“你還不走?”
祁言很生氣了:“我幫你破案啊摯哥!”
趙摯沒說話。
“要不……”祁言看看左右,“今晚我悄悄的探一探劉家?如果劉正浩是兇手,藏東西這種事,肯定不會是在自己房間,太顯眼了。”
沒準就在女眷那邊!
趙摯曲指敲了下他的頭:“你昨晚剛去過鄭家,正被人防着,不怕被套了麻袋打一頓?”
祁言瞪眼:“誰敢!”
“今晚別動了。”
人不願意走,趙摯也沒轍,計劃不能放:“跟我去見宋採唐。”
祁言更高興了:“唐唐啊——”
“啪”一聲脆響,又被敲了腦門。
這次非常非常疼。
祁言趕緊改了口:“宋姑娘,是宋姑娘!”
……
宋採唐還真是沒想到,今天的不速之客不止趙摯,多了一個。
隔着窗戶,趙摯扔了一小包煮花生進去,宋採唐笑的眉眼彎彎,然後——
衝祁言伸出了手。
手指纖長素白,夜裡似乎會發光。
祁言一臉懵,咔咔轉動着脖子,看向趙摯——
摯哥,你怎麼沒告訴我,來這裡要上供啊!
宋採唐也不是故意讓他尷尬,就是逗一下,見他如此,收回手,迴歸正題:“找到那耳墜了?”
“沒有!”
祁言搶答:“鄭康輝家沒有,摯哥搜了前邊,我搜了後邊,沒任何發現,但耳墜這東西太小,也不一定真就是沒有……劉正浩家根本搜不了,他家有滿滿一庫首飾!”
趙摯敲了他的頭,他才哦一聲,把聲音壓下來,鬼鬼祟祟的四處看了一眼。
千萬別驚到別人啊!
摯哥也是膽忒肥,大半夜的,闖人家女眷後院,不怕逮住了被打一頓嗎!
不過想想一切都是爲了正事,爲了案子……
祁言肅然起敬。
“不是於明知,”趙摯先放了這個消息,“七夕和中元,他說在睡覺,沒有不在場證明,但往前推,其它屍體出現的時間,他並沒有在欒澤。”
宋採唐點了點頭,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
“但是耳墜——”
趙摯微微眯眼:“不配套的並不止問香和月桃,所有屍骨耳墜,幾乎都與所佩首飾不配套。”
宋採唐蹙眉。
所以這不是特性……是共性?
兇手的確有意誤導了問香和月桃,但這個時間點,跟耳墜並沒有關係……
那這耳墜是怎麼回事?
宋採唐認真思考,月桃屍體被發現時的樣子,問香當時的衣服,首飾……
一件件摘下來,在腦海裡單獨排列。
配套……配套……
猛然間,宋採唐發現一件事!
月桃頭面是綠碧璽,耳墜金託紅寶石,耳託赤金,雕以輕巧桂花,典雅精緻,但不搭配。
問香頭面赤金爲玉,鑲以紅翡寶石,耳墜是透明水晶,璀璨生輝,並不搭配。
但把月桃的耳墜放到問香的頭面裡……
都是赤金配紅玉寶石!
“趙摯,”她情急之下,拉住趙摯的袖子晃了晃,“你記不記得問香的頭面,都是赤金配紅玉寶石的?那上面,可有什麼花紋?”
趙摯視線滑過袖子上的白軟小手,十分正經的回想:“……有,桂花。釵間鑲嵌寶石的託,大都是桂花底。”
“那就沒錯了!”宋採唐收回手,用力抑制住激動,眸底粲生輝,“那蝴蝶髮飾是礙眼法,只是兇手的愛好口味,並非作案標記,兇手的真正標記是,摘下上一個死者的耳墜,給下一個戴上!”
袖上空空,趙摯仍然沒收回胳膊,甚至往前送了送。
當然,他也沒錯過宋採唐的分析。
兇手如果有這個愛好——
他眼睛微眯:“月桃的耳墜,一定被他精心保管,等待下一個目標。”
誰擁有耳墜,誰就是兇手!
宋採唐眉眼彎彎:“沒錯,之前是我想岔了,現在一定不會錯了!”
祁言也聽明白了,一敲扇柄:“所以現在最重要的,還是要月桃耳墜?”
宋採唐:“是!”
趙摯看了眼空空的袖子,嫌棄的推了祁言一把。
祁言:……
莫名其妙。
地方那麼寬,推他幹什麼。
“還有月桃,她始終是特殊的。”趙摯往側一步,佔據了大量空間,保證宋採唐想拉人時拉到的一定是他,同時腦子還不停轉,“她們姐妹爲了彼此拼盡全力,又都聰慧——”
“我總在想,問香會不會給月桃留下了什麼線索,幫她順利的找對人。”
他是真這麼想的,總覺得有什麼東西被忽略了。
到底是什麼呢……
趙摯目光深邃悠遠,似無垠夜空,能讓人瞬間沉靜下來,也能讓人感受無聲洶涌。
提醒……
留下線索……
宋採唐身體一激靈,猛的靈臺一清,想到一件事——
“我明白了,我知道兇手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