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秒鐘的停頓，敵人似乎辨明瞭開槍者的身份。幾挺歪把子機槍像炒豆一般響起，集密的子彈如疾風一樣朝巡邏隊和小分隊橫來豎去地掃過。走在最前面的巡邏隊隊長和幾個鬼子兵，作爲擋風的牆，首先被打倒在地。後面的鬼子兵哇哇地亂叫，不過就是“自己人”、“不要開槍”之類的喊叫聲。冷娃和小分隊的隊員們繼續一起朝兵營方向猛烈地射擊，這讓敵營裡的鬼子更加確信，眼前這支僞裝成日軍的游擊隊偷襲的目的。
敵營的火力越打越猛，冷娃瞅準機會，對隊員們大喊：“向城西撤。”隊員們矯健身影，東閃西躲穿過敵人的火力網，不一會兒，所有隊員都已經身體把貼在道邊的牆壁上。冷娃點了一下人數，八個，無人掉隊，無人受傷。他知道，敵人很快會清醒過來的，小分隊必須在最短時間內趕到城西。
“跑！”冷娃一聲令下，小分隊沿着中心大道，朝着城西的城關急速奔跑。
槍聲讓正在趕集的古城縣炸開了鍋。正在趕大集的人們如鳥獸四散，各處奔突，找逃命和安身的地方。集市裡和街道邊被擠倒的貨攤橫在路上，阻擋着發了瘋的人羣，由於它們的絆羈，倒地的人和西瓜、蔬菜、貨品滾在一起，一片狼籍。
守西城門的僞軍有一箇中隊，中隊長叫李苟非。槍響前幾分鐘，他正在城門下大聲的叱罵幾個鄉下趕車的人：“你們這幾個沒長眼的東西，車怎麼能倒在城門下！還死站着幹什麼，還不快挪開。”原來，幾個趕着一輛大車的老鄉，說是給日軍送馬料的，但是忘了拿維持會開的入城證。哨兵堅持不讓進，車把式嘟嘟囔囔，就在趕着車往回轉的時候，車輪在石板路中間深深的車轍中別了一下，整個車正好翻在了城門口。
此時，縣城裡槍聲大作。
“八路！”李苟非本能的第一反應，讓他大叫一聲，“趕快關城門，關城門呀！”儘管他聲嘶力竭的吼叫着，下着命令。但是大車的車輪牢牢地卡在車轍裡，大車傾斜地倚在城門上，城門根本無法挪動。
日軍兵營方向的槍聲還在密集地響着。李苟非看到幾個皇軍向城西這邊跑來，一邊跑着一邊還高喊着什麼。很快這幾個皇軍氣喘噓噓地接近了西門，其中一個軍曹跑到李苟非的面前，一手指着軍營方向，一面嘰裡哇拉的亂喊。這時另一個皇軍走上來，用半生不熟的中國話說：“李隊長，皇軍軍營，八路的襲擊。你的增援，快快地。”聽到那邊槍聲響起，李苟非就料到，一定是八路趁着趕集打進了兵營，而且從槍聲的疏密程度判斷，八路至少應該有一個排的兵力。
李苟非剛要下令隊伍集合，突然感覺有些不對勁，兵營真需要增援，爲什麼不打個電話過來？另外，這幾個日軍中怎麼還混着幾個濃妝豔抹的日本娘們……正在他稍作猶豫的時候，一擡頭看見大路上又有另外一支日軍部隊向西門方向急急奔來。這時，他完全明白了，眼前的所謂皇軍正是襲擊日軍兵營的八路。只是，他明白的稍晚了一點，一支手槍已經頂在他的天靈蓋上。
“把槍放下，誰開槍，你們隊長的腦袋就先開花！”冷娃的大聲一呼，僞軍們端着槍全都僵滯在那裡。這時，追趕小分隊的日軍已經接近西門了。剛纔那幾個把大車堵在西城門口的老鄉，突然從車上拉的草垛裡抽出槍，朝後面趕來的鬼子射擊。四周僞裝成趕集老鄉的區小隊隊員們也立刻現身，投入了戰鬥，長槍、短槍，甚至幾天前區小隊剛繳獲的那挺歪把子機槍也用上了。日軍被猛然掃來的子彈壓在地上動彈不得，城樓上的僞軍看着被槍頂着的隊長，不知該不該開槍。就在這分秒的間隙，小分隊迅速地穿過了西門。
等到追擊的日軍趕到城門洞的時候，那個翻倒在城門口的大車燃起了熊熊大火，熾紅的熱浪推着準備衝過城門的鬼子直往後退。這時，城樓上的僞軍向城外的大路和密密的樹林中毫無目的地掃射着，不知是宣泄着自己的愚蠢還是驚恐，嘶叫的槍聲裡帶着幾分無奈。
古城縣城外的小樹林中傳來了一片喧鬧聲。剛剛經歷了一場驚心動魄戰鬥的區小隊和小分隊的隊員們正在熱烈地談論着。
“城裡到底出了什麼事，打得那麼熱鬧？”這是徐隊長和區小隊隊員最想聽的故事。
“甭提了，我們剛過了鬼子的崗哨……”不等其他人開口，小豹子便手舞足蹈，繪聲繪色地講了起來。講到最精彩的時候，徐隊長突然插嘴問：“小豹子，鬼子怎麼會認不出自己的巡邏隊，讓你們給騙了呢？”
“這個，這個……”小豹子嘴裡打着奔兒，一時不知如何回答。他把臉轉向冷娃說：“這個我還想問冷大哥呢。”
“機會！”冷娃說，“我們抓住了三個機會。第一個機會是鬼子自己造成的，原來從兵營出來的巡邏隊，只有十二個人，加上我們八個，隊伍一下子成了二十人，哨兵很容易誤認爲是一支新的隊伍。當然，這隻能遠看，走近了還是能辨認出來。這就給了我們第二個機會，在敵人還沒看清的時候，我們開打了。”
“等等，沒看清？！這得多遠？”
“有千把米遠。”
“哇，千米兩槍打倒兩個崗哨！這可是百步穿楊的神槍手啊。”徐隊長的一聲讚歎，讓區小隊的隊員們齊刷刷地盯着冷娃，像是第一次見到他。冷娃嘿嘿了兩聲不說話了，這種場合總讓他感到很尷尬。
“可說呢，我們冷大哥在延安的比武大賽上得過大獎呢！周部長還……”
“冷大哥，接着說你的第三個機會。”鬍子打斷了小豹子的話，還狠狠瞪了他一眼，小豹子自知語失，趕緊閉上了嘴。
“這第三個機會，是小分隊隊員們創造的。不等敵人回過神來，狠狠地打。你要是敵人，想想看，這不是八路還能是自己人？結果抓我們的鬼子倒成了我們的擋風牆。”冷娃的這一番解釋讓區小隊的隊員們大聲叫好。
“我們還有第四個機會呢！”小豹子語出驚人，在這種場合，總怕顯不出他來。
“小豹子，談談你的戰略。”富民打心眼裡喜歡他的這個警衛員。
“戰略談不上，就是趁機溜了唄。”小豹子沒想到他的這句大實話，產生了巨大的幽默效應，所有的人都笑了，有幾個區小隊隊員還笑得直捂肚子。
“笑什麼，跑也是戰略吧。首長，你說說。”
富民一邊笑着，一邊點頭，拿起一付知識分子的架子，慢條斯理地說：“這就叫做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戰略。”
“首長，我們的文化教員怎麼說，山窮水盡疑無路？”
“也可，也可呵。”
“首長，不可，我們永遠不會山窮水盡，還是‘山重水複’好。”
“還是我們的小豹子悟性好啊，將來也作個詩人吧！”富民的讚揚，讓小豹子從心底裡笑了。
這時，冷娃轉向徐隊長。
“徐隊長，你們怎麼想得那麼巧，正在我們要衝出來的時候，把個大車卡在城門口，把僞軍急得尿都憋在褲襠裡了。”
“我們也有一個戰略喲。”徐隊長用狡黠地眼光望着小豹子。
小豹子顯然是當真了：“徐隊長，快說說什麼戰略？”
“我們的戰略是——”徐隊長故意拉着長聲。
“傻老婆等漢子。”
所有人大笑，驚起林中的一羣小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