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有諸多不如意之事,但大婚的日子還是如期而至。
桃華是四更天就被拉了起來,開始沐浴更衣,之後就是等着全福夫人來給她開臉梳頭了。
薄荷趁着屋裡沒人,做賊似的從桃華枕頭底下翻出一本小畫書來:“姑娘,這個放到哪裡去?”昨天太太拿着這東西過來,沒說幾句話就硬塞到姑娘枕頭底下,她偷偷捉空兒看了一眼,上頭畫的都是些什麼呀,要是讓人看見了還了得?
桃華看見那本“教育手冊”也覺得好笑:“隨便掖哪個箱子底下就是了。”這時候畫的那些圖簡直不符合人體結構,她拿在手裡隨便看一眼就能發現有的圖是手臂脫臼,有的圖是腰椎錯位,讓她只想趕緊給他們正一正骨,哪兒還有心思看上頭畫的究竟是什麼。
嫁妝前天已經送去了郡王府,今天就是幾個隨身的箱子會跟着轎子過去,薄荷把冊子塞到其中一個箱子最底下,還用件披風裹了裹,有些怨念地道:“太太拿這東西過來幹什麼。”
桃華轉頭偷笑,鄭姑姑嚴肅的臉上也露了笑容,輕咳一聲:“你不懂,快別胡說了。”這種事原就該是姑娘出嫁前由母親教導的,只是曹氏一個繼母,實在也是尷尬,只把冊子塞過來就算完了,也難怪薄荷不解。
“姑娘,這冊子姑娘可仔細看過了?”鄭姑姑現在已經是桃華的人,自然處處都要替她着想,曹氏不頂事,她只好來說幾句了。雖則說她自己也還沒——但在宮裡的人,有什麼是不知道的。
桃華輕咳一聲:“已經看過了,姑姑不必擔心。”她是學醫的,難道還會不知道嗎?鄭姑姑倒是一片好心,但跟別人談論這種事——別說昨天曹氏沒講什麼,就是講她也不會聽的,實在太尷尬了,還不如從前在學校裡上生理教育課呢。
鄭姑姑還有點擔心,然而也只能閉口不言了,想想實在不放心又補了一句:“姑娘到時候聽王爺的就好。”就算姑娘不懂,王爺總懂的吧。
蔣家上下都是天還沒亮就起來了,三家人齊聚,男人在外頭忙,女人就在裡頭忙。
蔣蓮華和蔣丹華做爲姐妹,今天是要陪着桃華在屋裡坐着,直到吉時郡王府來迎娶的。
蔣蓮華一臉笑容,身邊的銀針還抱了個小包袱,進門就給了薄荷:“這是我們和我們姑娘繡的些荷包,給三姑娘賞人用。”到了郡王府,給下人的打賞不會少,總不能把金銀直接往人手裡塞,總要用個荷包裝一下,因此荷包倒是個消耗品,用量實在不小。
薄荷幾個在桃華出嫁前也繡了些,只是人手不夠,趕不出多少來。這會兒把包袱解開一瞧,裡頭大大小小的荷包足有四五十個,且個個繡得頗爲精細,不由得大喜:“好姐姐,這可幫了我們大忙了,怎麼謝你纔好?”
銀針笑着捏了她一把:“我們姑娘跟三姑娘好,你還跟我說什麼外路話呢。”
蔣丹華在一邊冷眼看着,一言不發。她今天雖然也穿得十分喜慶,但臉上笑容僵硬而勉強,實在不像是來賀喜的。薄荷也厭她,只給她上了茶就不再管了,反正今天是桃華的好日子,應該是姐妹們來陪她,沒有叫她倒過來陪姐妹們的道理。橫豎有蔣蓮華在,也不愁沒人說話。
全福夫人還是當日去送妝鋪房的那位翰林夫人,今日也是早早過來,給桃華開臉梳頭。一根紅線套在她手指上,靈活地從桃華臉上捲過去,再修眉掃鬢,最後上妝。等到一切都搞定,桃華看着鏡子裡的人,喃喃地道:“這妝是不是太濃了。”
全福夫人笑起來:“今日是你的好日子,新娘就是要畫得紅些才喜慶。”她左右看了一下,滿意地點頭道:“姑娘的皮膚好,不必上太多粉已經夠白淨了。”
桃華有點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畫得紅些才喜慶?那猴子屁股最喜慶了。不過她還得感謝現在已經不流行那種在下脣上印一個櫻桃大小的紅點的妝容了,現在只是臉上的妝厚了一點兒,紅了一點兒,新娘子千人一面了點,還是勉強可以接受的。
蔣蓮華笑道:“三妹妹生得好,怎麼妝扮都好看。”
全福夫人跟着點頭。以她的眼光看,這位郡王妃的確生得好,豔而不妖,面容端莊身材高挑,一看就是有福氣的,不是那等妖妖調調的模樣,這纔像個郡王正妃的模樣呢。
蔣丹華聽着周圍的人一句趕一句地稱讚桃華,臉上的笑容都快維持不住了。桃華不過是個無錫鄉下的丫頭,若不是來了京城又進了宮,皇上和太后哪裡知道她是誰,又怎麼可能把她指給郡王爲正妃?
她爲什麼能進宮,能入了皇上和太后的眼,不都是因爲宮裡的蔣梅華嗎?蔣丹華忿忿地想着,宮裡那個是她親姐姐,可打從這個鄉下丫頭來了,她是一次也沒能進宮去看看姐姐,倒是桃華接二連三地進宮,最終成了郡王妃!
這一切都是借了蔣梅華的東風,可蔣梅華是她的親姐姐,爲什麼這東風沒吹到她身上,卻被一個鄉下丫頭借了去?
蔣丹華低下頭,將一條手帕擰成了繩子。雖然小於氏已經跟她說過,嫁給安郡王也未必是什麼好事,可是蔣丹華想不出究竟有什麼不好的。郡王妃進門就是一品誥命,她爹辛苦一輩子,也給妻子掙不來一品的誥命呢!更不必說前幾日桃華那一百零八擡的嫁妝,簡直是風光臉面富貴權勢都齊全了!哪還有比這更好的姻緣呢?
“吉時快到了。”景氏喜氣洋洋地外頭進來,一看見桃華就拍了下手,“喲,這麼漂亮的新娘子,郡王爺一會兒來看見了怕是要移不開眼了。”
一屋子的人都應景地笑起來。蔣丹華忽然道:“安郡王會來親迎嗎?”
這句話說得大家都靜了一下。
六禮中的最後一禮就是親迎,是指新郎親自到女方家中,將新娘接上花轎,迎回自己家中拜堂成禮。此一禮表示了對女方的敬重,素來都是六禮中極重要的一環,據說先秦時代,上至天子下至庶人,皆行此禮。不過到了如今,皇室中人大婚,已經不是人人都親迎了。不必說天子娶婦不能出宮親迎,就是親王郡王們是否親迎,也要看妻家的門第如何。
蔣家的門第,無論如何都是沒法跟郡王府比肩的,且這門親事又是太后的意思,如果安郡王有所不滿,不來親迎也無可挑剔,然而桃華就不免要丟些臉面了。
蔣蓮華沉下了臉,伸手去拉蔣丹華:“我有些氣悶,五妹妹陪我去外頭轉轉。”大喜的日子先是拉着臉,現在又說這種話,這不是來賀喜,是來觸黴頭的吧?
然而蔣蓮華也不敢說沈數一定會來親迎。這樁婚事,從頭到尾只有蔣錫知道沈數早就有意於桃華,就連蔣老太爺都不明白,在指婚聖旨下來之後還要親自問一下桃華是否願意,蔣鈞蔣鑄兩家人就更不知道內情了。如今外頭傳的都是指婚並非安郡王所願,給桃華添聘禮也不過是爲了郡王府的臉面,所以今日這親迎與否,蔣蓮華並不敢說,萬一她說了沈數卻沒來,桃華豈不是更成了笑話?
桃華倒是微微一笑:“想來會來的。”蔣丹華這脾氣,將來嫁出去了在婆家可沒人這麼寬容她,等着吃虧就是了。
一屋子的人這才一下子又活了起來,說笑聲重新響起來。景氏第一個笑道:“可不是呢,王爺連聘禮都盯得緊緊的,怎麼可能不來親迎。哎,丹丫頭就是愛替她姐姐們操心,不過這回可是白操了心了。”
小於氏被她這一句話刺得臉色也不大好看。蔣丹華的姐姐可不止桃華一個,然而宮裡那兩個,到現在也沒什麼起色。蔣梅華雖然升爲了九嬪的最末一位,可皇帝幾乎絕跡不去她的玉卉閣。蔣杏華更不必說了,她住在王充媛的羣香殿偏殿,日子過得倒是安穩,可皇帝偶爾去去羣香殿,都是去看王充媛的——嗯,現在已經是王充容了,自從蔣梅華升至充嬡,王充容就向上也升了一位,論品級大家倒是一樣的,但看這稱號的先後次序,就知道皇帝對王充媛仍是十分敬重。蔣杏華跟着她,日子是過得不錯,但看起來也沒什麼出頭的機會,真是要把小於氏愁死了。
這兩個都是蔣丹華的姐姐,論起來比桃華要親近多了,蔣丹華有這個閒工夫,不如去關切她們兩位,跑來扯什麼親迎不親迎的事,何止是白操心,簡直是瞎操心。
蔣丹華微微脹紅了臉,心裡也有些後悔,嘴上卻硬是道:“我不過是聽說當年皇子們大婚都不曾親迎,所以有些擔心罷了。”
這話倒也不錯。當初長皇子和二皇子成婚,都是不曾親迎的。但那時候兩位皇子都是在宮中居住,並沒有自己開府,所以纔沒有出宮親迎。不比現在沈數自有郡王府,在宮外來去自由。
不過並沒有人揪着這事再說下去,全福夫人極有眼色地招呼丫鬟們捧來喜服,小心翼翼給桃華往身上套:“先打扮好了,免得一會兒新郎官到了來不及。”
蔣丹華扯着嘴角,把頭扭過去了。吉時還早着呢,哪有新郎這時候就來的?全福夫人不過是說好聽話罷了。
只是她還沒把這句話在肚子裡說完,外頭就有丫鬟氣喘吁吁地跑進來了:“親迎的隊伍,已經快到了!”
屋裡衆人都怔了一下。迎親娶婦是有吉時的,新娘出門、到夫家、拜堂,都是有卜好的時辰,要踩着那個點兒到才行。因此如果迎親的隊伍來得晚一些,新娘家裡爲了趕這個吉時,就會減少攔門的時間,儘快放新郎進門。
這當然就不夠熱鬧了。時下風俗,孃家攔門的時間越久,意味着孃家對女兒越重視,而新郎娶婦不易,當然也就該對妻子格外珍惜。所以有些高門大戶裡,攔門簡直是花樣百出,比了文還要比武,更有甚者連打婿的風俗都擺出來,務求顯示一下孃家的力量。遇到這種情況,新郎必須早些來迎親,纔有時間一一對付這些難關。
但是相對的,如果女家門第太低,對男家就不敢如此,男家也就可以晚些來迎,到時候攔門也不過是走個過場,便以吉時到爲名,讓人把女兒迎走了。
以蔣家與郡王府的地位而言,沈數就是踩着吉時到,外人也沒甚可說的。且攔門的多數都是自己兄弟,桃華總共一個親弟弟今年還不滿五歲,難道指望他去攔門不成?
是以蔣家壓根也沒考慮過攔門的事兒,只打算着等人來了,看時辰做個一兩首催妝詩什麼的,就可以讓人進門了。誰知道沈數會來得這麼早,難道這就把人請進來喝茶不成?
連景氏這麼精明的人都有點亂了手腳,半晌才忙道:“快把幾個哥兒都派到門上去,先攔着做催妝詩!”然後再慢慢想該怎麼拖延時間。
今日桃華大喜,連蔣鬆華都從書院請了假回來。蔣榆華這些日子被蔣鈞拘着唸書,簡直熬得苦不堪言,好容易有這個機會,自然也積極地跑來幫忙。蔣楠華讀書雖不多,卻能出幾道術數之題。兄弟三個攔在門口,各自盤算。
這邊屋裡正給桃華打扮着,就聽大門處鞭炮鳴響,熱鬧了起來。小丫鬟來回跑着傳消息,一時一遞:“郡王爺到門口了。隊伍裡騎的都是高頭大馬,好生威風。”
“隊伍後頭不是花轎,是車輦呢!”迎娶皇子妃和王妃,按制是用輦而不是轎子了。蔣家下人可沒見過這個,都在門口張望呢。
景氏笑道:“說得我也想去瞧瞧了。”郡王妃的迎親車輦,這可是少見的東西。
蔣蓮華笑道:“我去瞧瞧,回來說給娘聽。”
蔣丹華心裡又是嫉妒又是好奇,躊躇片刻,還是跟着蔣蓮華出去了。唯有蔣燕華坐在那裡不動,景氏瞧了她一眼笑道:“燕姐兒不去瞧瞧?”
蔣燕華搖了搖頭:“我陪着姐姐。”去看什麼呢?自己又沒有機會坐上那樣的車輦,看了又能怎樣?
“到底燕姐兒文靜。”景氏笑着誇獎了一句。其實這句誇獎有點不倫不類,因爲蔣燕華說是要陪着桃華,即使誇讚也該贊她姐妹情深纔對,可蔣燕華自早晨起進了這屋子就不大說話,哪有什麼姐妹情深的模樣?景氏誇她文靜,聽起來文不對題,其實多少也有幾分譏諷之意。
小丫鬟還在來來回回地跑:“郡王爺親自作催妝詩呢。”
“三少爺問了好幾個書裡的問題,郡王爺對答如流呢。”
“大少爺出了數算的題目,跟着郡王爺來的一位先生都給答出來了。”
轉眼之間,蔣家兄弟幾個的題目就都被破解,眼看這門要攔不住了,可是時間還早着呢。景氏不由得道:“這如何是好?不然,讓三老爺去出幾個藥草的題目?”
小於氏皺眉道:“這不妥。哪有長輩攔門的……”心裡卻不免有幾分幸災樂禍,郡王爺這樣早過來,瞧着是給了女家莫大的臉面,可如今攔不住門,不好收場了吧?
桃華已經穿好了喜服,只等着戴冠了,聽了景氏的話便笑道:“不用爹爹去。薄荷,你帶柏哥兒出去,讓他去與王爺下一盤棋。”
景氏不由得詫異道:“柏哥兒會下棋?”就算一個不到五歲的孩子會下棋好了,這水平能高到哪裡去,又能跟沈數下多久?
桃華只是笑,並不說話。蔣柏華前幾日纔剛開始學下棋,水平當然是根本談不上,但是——他會悔棋,會耍賴啊。沈數再有能耐,要對付一個會耍賴的小孩子,也得用點時間呢。
果然沒一會兒小丫鬟們來報信的時候就都是掩着嘴在笑了:“四少爺悔棋了。”
“四少爺又悔棋了。”
“四少爺說一局不算,要三局兩勝纔算。”
屋子裡衆人都笑了起來。鄭姑姑一面笑一面悄悄走出屋去,拉了三七道:“去瞧着哥兒,快到時候了就把哥兒勸回來,可別誤了吉時。”
然而鄭姑姑這心竟是白操了。眼看吉時將至,三七正打算去把蔣柏華哄回來,沈數已經三下五除二殺敗了蔣柏華,不等他再耍賴就將他一把抱了起來往空中一拋,笑道:“進門啦!”
蔣柏華打小就喜歡被“飛飛”,無奈他漸漸長大,桃華已經實在沒力氣舉他,蔣錫又不肯這麼縱容他,導致他已經有一年沒有“飛飛”了。現在沈數把他往空中扔,比起桃華的高舉又好玩得多,簡直是正中下懷,立刻咯咯地笑了出來,也不管地上的棋盤了。
鄔正在旁邊看小胖子賴棋已經看得一頭汗。誰想得到蔣家派出來攔門的殺手鐗居然是這個不到五歲的孩子,簡直是教人不知說什麼纔好。這會兒看沈數舉着小胖子往門裡走,蔣家三兄弟也都一臉呆滯的表情,木然的就把人放過去了,鄔正險些笑出聲來,連忙回手往後面的侍衛們一招:“走啊!”
跟來迎親的侍衛們其實也都呆着呢,這會兒被招呼了纔回過神來,一部分人守着車輦,另有四人跟着沈數就進去了。
屋裡桃華已經戴好頭冠,全福夫人捧過繡着鸞鳥的紅蓋頭來,輕輕一抖蓋在她頭上,大紅的軟綢垂下來,將視野全部遮住了。
不知道爲什麼,明明只是視野被遮住,桃華卻覺得耳邊的說笑聲似乎也被什麼隔開了似的,變得悠遠起來。
沈數的聲音從外頭傳進來,唸的是最後一首催妝詩,可是隱隱約約的,桃華覺得有些聽不清楚。直到喜娘上前來扶着她走到前堂,聽見蔣錫的聲音時,一切才忽然又清晰了起來——她的確是要嫁人了,嫁給心愛的人當然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可這也意味着她要離開這個已經呆了十年的家,離開這個她叫了十年爹爹的人。
前生陶華父母雙全,可卻是似有如無,父母的心思全都花在如何再生一個兒子上,對女兒並不放在心上。今生的蔣桃華只有一個父親,可他給的感情卻遠超過前生的父母千倍百倍。如果說兩段人生加起來只能認一位父親,那麼桃華只認蔣錫。
蔣錫看着站在面前的女兒,心裡也是五味雜陳。想當初那個剛剛落地的小嬰兒,一眨眼已經亭亭玉立,站在那裡如同青竹般挺拔。其間曾經有過三年是癡癡傻傻的模樣,那時候他只怕女兒一生都會如此,誰知老天垂憐,雖然帶走了妻子,卻也還了他一個聰慧孝順的女兒。如今一晃眼十五年過去,女兒終於要出嫁,去做別人家的人了。
這時候本該有幾句什麼敬事公婆,勿違夫婿之類的話,可蔣錫只覺得喉頭哽咽,最後竟然只說出來一句:“若是受了委屈,要告訴爹爹。”
小於氏重重咳了一聲,簡直想上去把這個小叔子的嘴捂上。蔣家的女兒能嫁給郡王,那是無可辯駁的“高攀”了,再說還有賜婚的旨意,就算桃華真在郡王府受了什麼委屈,也得咽回去,哪有蔣錫這樣說話的?
景氏也輕輕咳了一聲。她倒是很理解小叔子的不捨,只是這樣的大好日子,說什麼委屈的話,似乎不大吉利吧?
沈數卻是笑了。他站在堂屋的門外,朗聲道:“岳父大人請放心,小婿斷不敢讓令愛委屈的。”
蔣錫這才發現自己說的話不大妥當,連忙用力眨了眨眼,將眼中的酸澀眨回去,一邊對沈數點了點頭,一邊找補了幾句:“要夫妻和睦,相互扶持,不離不棄。”
小於氏聽他說了半天都沒提敬事公婆的話,急得在底下連使眼色。宮裡可還有太后呢,桃華嫁了沈數,太后就是她的婆婆了,豈能不時時放在心上?
無奈蔣錫此刻眼裡只有女兒女婿,完全不記得什麼太后,巴拉巴拉說了一堆,半句都沒提到太后,還是喜娘看着吉時將至,在底下朝他做了手勢,蔣錫才停了下來,頗有幾分壯士斷腕般悲壯地道:“去吧,好生過日子。”
喜娘嘴角都要抽搐了,蔣鬆華過來背起堂妹,一路穿過數道門,直走到大門外。
桃華頭上頂着沉重的頭冠,很想回頭看看卻不敢轉頭,只覺得眼睛裡也是酸澀的。蔣鬆華直將她背到車輦旁邊才放下來,腳下是一塊紅氈,桃華卻覺得彷彿踩在棉花上似的有點站不穩。
忽然間一隻手伸過來,隔着長長的袖子握住了她的手。十月裡天氣已經冷了,這隻手的溫度卻透過衣料直傳到了她的手上,耳邊傳來沈數低沉的聲音:“三日之後,我陪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