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分明疑是情人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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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浣溪沙.閨情-下闕》李清照.詞

一面風情深有韻,

半箋嬌恨寄幽懷,

月移花影約重來。

吃過了晚飯,如煙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就來到中房。

看見虞美盼還坐在那裡沉思,看樣子,又想變卦。今天可由不得你了,便道:“盼盼姐,你三思好了沒有?”

“三思什麼呀~”

“送藥啊!”

美盼想:你倒沒忘了送藥,可我怎麼好意思去呢,還是再賴一下吧。說道,“如煙,我現在有點頭暈,你替我收拾臥房,我想睡了。

“盼盼姐,你不能睡,頭暈是睡不得的。你看,小雨早就停了,現在院子裡清新得很,不如到花園去散一會兒步,也可消愁解悶?”

“我哪有這份情趣呵!”

“沒情趣?不對吧,看你把自己打扮的那份俊俏模樣。”

“哪兒俏了?”

“‘一面風情深有韻,半箋嬌恨寄幽懷。’這是沒情趣的樣子?”如煙上去拉住美盼的胳膊說,“走吧,走吧!現在正是,‘月移花影約重來’的好時光。”

“哼~我不去了。”小屁股卻不由自主地擡了起來。

虞美盼跟着柳如煙下了樓,但並沒答應去書房。如煙想,如果再不說穿,又要像上次那樣弄巧成拙了。便道:“盼盼姐,你不要再瞞如煙了,你想瞞了我一個人去,是不是?”

“我瞞你什麼呀,我能到哪去?”

“你還沒瞞我,你約了完相公,要瞞了如煙一個人去,是也不是?”

美盼的臉羞得通紅,多虧月光不夠明亮,否則非得羞死不可。只好說:“這個……我何曾約他~”

“你沒約他,那我拿去的信是什麼?”

“藥方嘛!”

“盼盼姐,別再藥方了,我來背兩句給你聽吧,‘謹奉新詩可當媒’,還有一句‘今宵端的雨雲來’。”

美盼一聽,連忙用衣袖掩面,說道:“羞死我了!”

“盼盼姐,不必害羞,去吧,完相公在西廂等着你哩!”

虞美盼此時羞怯得不敢擡頭,輕輕說:“不去了~”

“不去了……那,你約過人家沒有?”

“約是約過的。”

“既然約過了,就要去!”

“如煙,此事如若被母親知道了,如何是好?”

“姐姐,你放心,老夫人是不會知道的。就算知道了,也沒啥要緊的,只說一個人要知恩報德,哥哥有病,妹妹去探望也是應該的。”

“如果被丫頭僕婦撞見,豈不羞死?”

“她們怎麼會知道你是去西廂?去花園散步,她們也管不着,不用疑神疑鬼的。”

“你…你…你可……”

“我,怎麼了?”

“你可千萬別跟好好姐說啊!”

“放心吧,我的大小姐,這是我們姐妹之間的事兒,我誰都不說!”

“可是妹妹,我心裡好害怕,你是否去說說,下一回再約他?”

“姐姐,你今晚要是不去,完相公就活不成了。”

美盼聽了,不禁“啊喲”一聲,“有那麼嚴重?!”

“姐姐,你也不想想,你娘倆都誆人家幾回了?

“我……”

“如煙不是嚇唬你,完相公說,此番小姐如果再失信悔約,他的命就等不到天亮了。”

“羞人答答的,叫我怎麼去?”

“你是去給哥哥看病,有啥不好意思的。”

“可想想,去男人的臥房,多羞人!”

“你不用羞!到時候,你閉上眼睛,往裡闖就是了。”

虞美盼被柳如煙一步緊逼一步,已沒有了退路。

【二】《混江龍.彩雲何在》王實甫.元曲

彩雲何在,月明如月浸樓臺。

僧歸禪室,鴉噪庭槐。

風弄竹聲,則道金珮響;

月移花影,疑是玉人來。

意懸懸業眼,急攘攘情懷,

身心一片,無處安排;

則索呆答孩倚定門兒待。

越越的表鸞信杳,黃犬音乖。

完盛等得是心煩意亂,便走出書房,立在空蕩蕩的臺階上。心道:“已是初更,怎麼還不見師妹來?小師妹呵,可不能再騙我了!”

忽然,一陣風吹過,環佩叮噹響,完盛心喜,還以爲是師妹來了呢……腚眼一看,哪有什麼玉人,只不過是風弄竹聲,月移花影。

完盛嘆了口氣,“小生一日十二時,沒有一刻不想你!師妹啊,你可知道?”他靠着門兒等得神倦意怠,困得眼睛都睜不開,又慢吞吞回到書房,躺到牀上,苦思冥想:

師妹啊,你若是不來,我也只好在夢裡邊到楚陽臺去。唉!早知道爲了你沒白沒夜地苦相思,倒不如當初不要碰上你這傾國傾城的美嬌娥!

人有了過錯,一定要自我檢討,不怕改正,我也想用接近賢德之心來改變好色之心。怎奈何,禁不住你那俏模樣,時時兜上心頭來……

完盛又從牀上起來,再到院子裡,靠着門兒,一手託着腮幫子瞎琢磨:

“師妹究竟來不來?是不是,在老夫人那裡脫身不開?望得人眼睛快要穿,等得人兩腳發了麻,想得人心兒稀碎。現在還不來,莫不是師妹生病了?這時候不來,難道,我又上當了?”

越是不見人影越是胡思亂想:“你若是肯來,那麼這個破書齋就喜氣洋洋;你若是不肯來,那這裡就一片淒涼。你若是肯來,算起來早已離開閨房了。讓我計算一下,師妹的閨房到這書齋,滿打滿算有五百步吧,我且數着她的腳步兒靠着窗臺默默等待……”

良久,良久,庭院依然寂靜,小書院還是空無一人。完盛不免有些惱火了,說道:

“師妹,告訴你吧,你的那種惡作劇,捉弄我,還責罵我是賊,我都沒有記在心上,爲的就是要讓你回心轉意。

我白天想你,夜晚想你!這種滋味,實在難受難捱!你去問問司天臺,我的相思愁有多少?恐怕十幾輛太平車也裝不下啊!

可你小師妹,一回不來,二回不來……也不必安排着害相思了,你就準備着擡我的棺材吧!”說罷,又灰心喪氣地回到屋裡,獨對孤燈,還沮喪地掉下了眼淚。

【三】《中呂.朝天子.赴約》劉庭信[1].元曲

夜深深靜悄,明朗朗月高,

小書院無人到。

書生今夜且休睡着,

有句話低低道:

半扇兒窗櫺,不須輕敲,

我來時將花樹兒搖。

你可便記着,便休要忘了,

影兒動咱來到。

柳如煙領着美盼出了便門,隨手把門帶上,兩個人悄悄向書房逼近。

走到一假山處,如煙低低說道:“盼盼姐,你在這兒稍等片刻,我先把鋪蓋送過去,讓他過來接你。你見相公出來,把這花樹兒朝他搖一搖。”

美盼點點頭,心想如煙這丫頭,不愧是我的心腹,想得真周到。我雖然已經到了西廂,總不成一直送到他牀上去吧!那也太自輕自賤了,大的面子可以不管,小的面子還是得要的……

此時,柳如煙已到了書房門口。

她舉手敲門,“篤篤篤”輕叩三聲,裡面似乎沒有動靜。於是,又敲三了聲,還輕輕叫了聲“完相公!”

完盛正在屋裡悶坐,心裡忐忑不安,第一次的敲門聲他是聽到的,以爲是貓在抓門。當聽到第二次敲門時,知道人來了,接着聽到“完相公”的叫聲,便立刻喜出望外,“是,是,是!請稍等片刻。”趕忙提上鞋子,穿好海青,戴正方巾,一陣手忙腳亂。

“哼~怎麼老不開門!”敲了兩次門,如煙有點不大高興,便嘟囔道,“一個大男人家,怎麼比我們女孩子還婆婆媽媽。”又高聲催促道,“快開門,小姐來了呀!”

完盛奔到外房門,趕緊拉開門拴,見了如煙,忙說:“姐姐,怎麼到現在纔來啊!”

“怎麼,吵醒了相公的好夢?那就請多多原諒。”

完盛忙分辯說:“小生並沒有睡啊。”

“那你在幹什麼,老半天不來開門!”

“這個,這個……”

“這個什麼呀!”

“不瞞姐姐說,我在那裡啼哭……”

“你就知道哭!”如煙想,這傻角也真老實,有什麼說什麼,便道:“別哭了,快接衾被過去,把我都累壞了。”

完盛忙從柳如煙手中接過衾被,只覺得一股幽香直達自己的腦門,隨即神魂飄蕩起來……衾被尚且如此迷人,等會兒我完哲篤肯定要死了!

“聞什麼,那是好姐姐的衾被,可不要瞎聞……快放到牀上去!”

完盛飄飄然把衾被捧到牀上。如煙也跟了進去,很利索地把衾被鋪好,說道:“快跟我來,接小姐去。”

“呀,師妹還在外邊,罪過罪過!”連忙跟着如煙走了出去,又問,“師妹現在何處?”

“相公,你把眼睛張得大一點,那搖動花樹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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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1]劉庭信

劉庭信是元代散曲作家,益都(今山東)人。原名廷玉,排行第五,身黑而長,人稱“黑劉五”。爲南臺御史(一說湖藩大參)劉廷的從弟,生卒年不詳。《錄鬼簿續編》說他“風流蘊藉,超出倫輩,風晨月夕,惟以填詞爲事。”

劉庭信的作品以閨情、閨怨爲主,題材比較狹窄,但是在當時卻很有影響。據《錄鬼簿續編》所說,其套曲〔雙調.新水令〕《春恨》“和者甚衆,莫能出其右”,又有〔南呂.一枝花〕《秋景怨別》、《春日送別》兩套,“作語極俊麗,舉世歌之。”

劉庭信作品風格奇俊明豔,《太和正音譜》評他的作品“如摩雲老鶻”,與元代後期其他散曲作家相比,他的作品是有特色的,他接受民間情歌的影響,有時用俗語入曲,善寫曲折纏綿之情,描繪詳盡。但是過於奇巧縱情,有失端方。如他的(折桂令)《憶別》,寫別離之情,悽悽涼涼,淋漓盡致,不留餘地。又如《春恨》、《春日送別》等套曲也都情思綿綿,辭意靡曼。楊維楨評他的散曲“縱於圓,恣情之過也。”

劉庭信所作散曲今存小令39首,套數7首,收入《太平樂府》、《盛世新聲》、《詞林摘豔》、《樂府羣珠》等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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