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楊巍被夾板固定在牀榻上,一動不能動,心中充滿了沮喪,他心裡也明白,自己這趟遼東立功的機會算是報銷了,他更擔心自己會不會成爲殘廢,從軍之路從此完蛋。
整整一個時辰,他盯着屋頂一句話不說,這時,房門開了,楊元慶走了進來,楊巍的淚水不爭氣地涌出,他竟無法擦拭。
“事情沒有你想的那樣糟!”
楊元慶坐在他身旁,替他將臉上的淚水擦去,笑道:“師傅說你這不是碎裂骨折,只是比較嚴重的脫臼,傷了經脈,休養幾個月,讓經脈慢慢恢復就行了。”
“可是.....我的武藝,我還能用錘嗎?”
“應該沒有問題,我師傅不會輕易答應什麼,既然他說能幫你治好,那就肯定沒有問題,你就安心留下。”
楊元慶忍不住又笑道:“要不要我讓師傅派人去把你的阿茉接來?讓她照顧你。”
楊巍臉上露出了扭捏的神態,其實他做夢都想阿茉能在他身邊,只是他不好意思開口。
“那個....太麻煩你師傅了吧!”
楊元慶呵呵笑了起來,“你自己願意就好,我去安排,你安心住下,楊太守向我保證了,他會好好照顧好你。”
說到這,楊元慶又低下頭,在他耳邊低聲道:“這也是一個機會,有時間多向我師傅討教一下武藝,他認爲是羅士信魯莽,對你很歉疚。”
楊巍心動了,連忙點點頭,“我知道!”
這時兩名接骨的醫生走進房間,他們要給楊巍換藥了,藥是張須陀親手配製,楊元慶又吩咐幾句,便出去了。
走到院子裡,楊元慶遺憾地嘆了口氣,楊巍意外受傷,使他身邊又少了一員悍將。
“元慶!”
旁邊有人叫他,楊元慶一回頭,見是程咬金,他連忙走上前問道:“勸服秦瓊了嗎?”
今天下午楊元慶見到了秦瓊,邀請他去遼東建功立業,秦瓊雖然很想去,但他母親這段時間身體不太好,他放不下母親,便婉拒了,楊元慶不甘心,他還想再勸秦瓊,程咬金卻說他有辦法。
程咬金狡黠一笑,“我沒有去找秦大哥,我去找他老孃,我告訴她,秦瓊戀家,你放心吧!秦瓊今晚肯定得捱揍,然後他就會乖乖答應。”
楊元慶笑了起來,“想不到你外表看似粗魯,心眼卻不少。”
“那是!”
程咬金得意洋洋道:“我老程好歹也讀過幾年書,熟知三十六計,這叫什麼來着,鍋底抽柴!”
......
“孽障,跪下!”
秦瓊府內,秦母滿臉怒火,恨恨地盯着這個戀家不爭氣的兒子,秦瓊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又不敢不從,只得在母親面前跪下。
秦母回頭對兒媳柳氏道:“去把家法拿來,今天我要親自教訓這個逆子!”
柳氏慌忙道:“母親,要打秦郎,至少要讓他明白,爲什麼打他啊!”
“你去把家法拿來,我打完再說。”
柳氏無奈,只得進裡屋取來一根用棗木做的紅黑殺威棍,這是秦瓊父親留下的警誡,兒子不成器,可用此棍杖之。
秦母拄着殺威棍,被兒媳扶着,顫顫巍巍來到秦瓊面前,秦瓊萬般無奈,只得把背挺起,讓母親責打,秦母從小把秦瓊打大,早已嫺熟無比,掄起殺威棍就是一棒向後背打下,嘴裡還罵他:“你這個不孝子,既然你想逼死母親,今晚打了你,夜裡我就上吊去。”
秦瓊嚇得魂不附體,抱着母親的腳大哭起來,“母親,你別這樣說,讓兒子心如刀絞啊!”
秦母打了他五棍,已累得氣喘吁吁,又被兒媳扶坐下,她指着秦瓊怒斥道:“今天丑牛兒告訴我,楊元慶邀請你去遼東爲國效力,你竟然拒絕了,還拿我來做藉口,你說,有沒有這回事?”
“母親,是有這回事,母親近來身體不好,兒子要照顧母親,所以不想去。”
“我怎麼會生下你這個忘恩負義,不忠不孝之子啊!”
秦母恨得直敲殺威棍,痛心疾首道:“楊元慶在京城救你一命,你報答人家了嗎?人家邀請你,就是請你幫忙,你居然拒絕了,你不義!這是國之大事,你食君祿,當報君恩,你還是拒絕,你這就是不忠,若你因爲我而不能爲國盡忠,那我只好一死了之,不連累你,你分明是想逼死母親,你就是不孝,你不忠不孝,忘恩負義,你對得起你死去的父親嗎?”
秦母越說越氣,老淚縱橫,秦瓊伏在地上,也忍不住潸然淚下,他妻子柳氏擦了擦眼角淚水道:“秦郎,你就去吧!母親我會照顧好。”
秦瓊萬般無奈,只得給母親重重磕了三個頭,“母親大人,孩兒去就是了。”
秦母見兒子答應了,忍不住要破涕爲笑,但依然虎着臉道:“別這樣萬般不情願,那楊元慶也是名滿天下的英雄,跟着他是你的造化,這次若不立下功勞,我不准你回家。”
........
次日一早,楊元慶率領衆人向北出發,一路上,裴行儼不停遺憾地嘆息,楊元慶瞥了他一眼笑道:“還在想着那小子嗎?”
裴行儼一心想把羅士信帶上,但楊元慶卻不同意,認爲羅士信太小,張須陀也不是很贊成,所以儘管羅士信再三央求想去,楊元慶只是不答應。
“將軍,楊巍受傷,羅士信正好可以頂他的位置,那小子很勇猛,不讓他去可惜了。
“他太小了,才十二歲,哪有十二歲孩子從軍的?”
衆人都笑了起來,裴行儼忍住笑道:“可是將軍,你自己不就十歲從軍嗎?”
楊元慶哈哈一笑,“當年我其實是被祖父逼着去了,我自己纔不想去呢!”
裴行儼見楊元慶確實不想帶羅士信,只得遺憾地長長嘆了口氣。
衆人一路疾速北上,當天下午,他們便來到了黃河邊,準備渡黃河,這裡是祝阿縣境內,衆人走上一座丘陵,翻過丘陵再走三裡便是黃河渡口,丘陵上樹木茂密,衆人從樹林裡穿過,只覺陰氣森森,程咬金自言自語,“這個地方可是打劫的好去處,咱們可別遇到劫道的響馬?”
他話音剛落,前面樹上忽地跳下一人,大槍一擺,高聲喝道:“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衆人轟地大笑起來,只見前面站着的劫匪,正是羅士信,他撓撓頭,向楊元慶眨眨眼笑道:“師兄,我想去幽州,咱們順道搭個伴!”
楊元慶拿他無可奈何,只得一指旁邊的一匹空馬,“會騎馬就去,不會騎,那你只能去幽州。”
羅士信歡喜若狂,把鐵槍往地上一插,一個跟斗翻上了馬,輕功着實了得,但他方向感卻很差,竟是面朝背後,惹來衆人一陣大笑,他卻重重一拍馬屁股,得意洋洋道:“你們哪裡知道,這樣拍師兄的馬屁方便!”
.......
衆人一路北上,晝行夜宿,在八月下旬出了幽州,開始進入漠南草原,茫茫無邊的草原,一羣羣膘肥體壯的馬兒在草原上奔馳,牛羊在河邊安靜地吃草,突厥牧民們開始忙碌地準備過冬,遼闊的塞外風光讓從未見過草原的程咬金、裴行儼、秦瓊和羅士信四人大開眼界,他們加快了速度,跟着楊元慶在草原上盡情馳騁,向遙遠的額根河奔去。
十餘天后,衆人漸漸接近了額根河畔的突厥牙帳,而一路有說有笑的楊元慶此時也沉默下來。
這天中午,衆人在一條小河邊停駐下來,戰馬在河邊喝水遲早,裴行儼和羅士信跟着幾名鐵衛獵回了幾頭黃羊,大家點燃篝火,開始洗剝黃羊烤肉備餐。
楊元慶坐在河邊一塊大石上,嘴裡嚼着草根,若有所思地注視着遠方的一片森林。
“元慶,是不是有什麼異常情況?”
秦瓊走到了楊元慶身邊,他心細如髮,兩天前就發現楊元慶變得沉默了,他心中有些不安起來,楊元慶是首領,如果他發現有什麼異常,必然是大事。
“其實沒有什麼異常,是我想到一些往事。”
楊元慶笑了笑,一指遠處的森林道:“看見那片森林了嗎?兩年前,我曾在那片森林邊上射殺了啓民可汗的軍師,一個史國人,不知我和啓民可汗再見面,我們會不會還留有當時的尷尬?”
楊元慶便將兩年前之事,簡單告訴了秦瓊,秦瓊這才知道兩年前還有這麼一場驚心動魄的往事,他沉吟一下笑道:“我覺得不會,他畢竟是突厥可汗,若連這點臉皮都沒有,他做不了可汗,我估計他會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熱情接待我們。”
楊元慶笑了起來,“你說得不錯,我太瞭解染干此人,虛僞之極,一邊和我稱兄道弟,一邊卻要殺我,當年若不是我,他就死在哈利湖畔,可他卻一點不記恩,叔寶,你要記住,不管是突厥人,還是契丹人,他們信奉的都是狼,你越是對他們仁義,越是恩待他們,他們越覺得你好欺,對付狼,只有一個辦法,只有把他們殺怕了,他們纔會真正的怕你、服你。”
秦瓊默默地點了點頭,楊元慶的話具有強大的自信,令他信服,就在這時,一名親兵大喊道:“將軍,有騎兵來了。”
楊元慶站起身,只見數裡外,一支數百人的草原騎兵正向這邊疾速奔來,風馳電掣,勢如奔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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