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軍大營前後佈置有營柵,手臂粗的營柵高約一丈,時間倉促,魏軍大營沒有用板牆築基,而是伐木做營柵,整個赤龍崗被砍得光禿禿的,十餘萬根樹木被削減一頭插在泥土中,形成了一個簡單的防禦陣。
在營柵前挖有三尺寬的壕溝,溝中埋有鹿角倒刺,這條壕溝對重甲步兵是一條無法逾越的溝壑,他們只能集中攻打營門。
在寬約四五丈的營門前,重甲步兵們六十人一排,雪亮的陌刀劈砍,儼如狂風暴雨中涌起的驚濤駭浪,重重擊向軍營大門。
只片刻間,軍營大門的木柱被劈砍得粉碎,陌刀重甲步兵衝進了魏軍大營內。。。。。
在陌刀步兵身後,是八千刀盾軍,在進攻戰鼓敲響的同時,他們也發動了進攻,在大將王君廓的率領下,如洶涌的大潮,吶喊着衝向魏軍大營。
儘管在重甲步兵的衝擊下,魏軍的弓弩箭陣已經被削弱了很多,但依然有鋪天蓋地的箭矢射來。
刀盾軍高舉盾牌,迎着密集的箭矢衝鋒,不斷有士兵中箭倒下,但中箭的士兵只是洶涌波濤中一朵朵小小的浪花,大浪奔騰,一往無前地衝近大營。
一根根繩索套住了木柵,在士兵們的奮力拉拽下,一片片木柵轟然倒下,壓在溝壑之上,士兵迅速鋪上了木板,爲後面的騎兵衝擊鋪平道路。
一波又一波的刀盾軍衝進了魏軍大營,此時,魏軍大營已經被拉開了一條寬達兩裡的豁口,已經可以依稀看見大營內密集的營帳。
楊元慶注視着刀盾軍的進攻,當刀盾軍鋪出一條通道之時,全面進攻的時機終於到來,楊元慶高舉戰劍,厲聲高喊:“成敗在此一舉,騎兵們。橫掃一切吧!”
“殺啊!”
兩萬騎兵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吶喊,如疾風暴雨一般殺向魏軍大營,馬蹄聲如驚雷,他們再沒有遭遇魏軍箭陣的襲擊。以摧枯拉朽之勢衝進了魏軍大營,摧毀一切、披靡一切,這時,東方地平線上已經出現了一抹青亮。
戰爭終於全面爆發,杜伏威的軍隊殺進了魏軍西大營,蕭銑的軍隊殺進了魏軍東大營,三十餘萬大軍在黎明前的曠野裡激烈鏖戰。
赤龍崗以東原野上的戰鬥已呈白熱化。金戈鐵馬,殺聲震天,鼓聲勁響,號角嗚咽,一隊隊隋軍騎兵以一種不可抵擋之勢在大營內縱橫衝殺,殺得魏軍人仰馬翻,哭喊聲震天。
在東大營,王伯當率領四萬魏軍精銳有力抵擋着蕭銑軍的衝擊。這是魏軍最精銳的軍隊,是原來隋軍的驍果軍,李密並不是很相信他們的忠誠。便這支數萬人的軍隊交給了王伯當。
在王伯當的率領下,這支驍果不僅頂住了蕭銑軍的進攻,反而將蕭樑軍殺得節節敗退,蕭銑大急,他一方面指揮軍隊拼命抵抗魏軍的反撲,另一方面緊急向楊元慶求援。
王君廓率領一萬騎兵從側面援馳而來,隋軍騎兵如一把極爲鋒利的鋼刀,瞬間撕破了魏軍的防線,將魏軍一分爲二,極大地減輕了蕭銑軍的壓力。使蕭銑穩住陣腳,慢慢開始向魏軍反擊。
儘管有四萬驍果軍的驍勇,但覆巢之下,四萬驍果軍也難以挽救魏軍失敗的命運,西線主將孟讓無法指揮單雄信的舊部,士氣低迷。軍心不穩,被杜伏威的江淮軍殺得節節敗退,場面一片混亂。
但魏軍的失敗卻源於主將的苛責,在孟讓連殺二十幾名退下來的魏兵,終於激起了單雄信的舊部的憤怒,數千魏軍臨陣倒戈,圍殺孟讓,亂刃將孟讓砍爲齏粉。
孟讓之死,使得魏軍全線潰敗,西大營率先崩潰了,西大營的六萬魏軍兵敗如山倒,投降者不計其數,無數士兵衝出大營,在曠野裡四散奔逃。
逃跑風潮迅速席捲全營,中營的李密大軍也開始潰敗了,儘管他們以八萬軍對陣隋軍的兩萬軍,但士兵們早已無心戀戰,接到家信的將領們開始陸續率軍投降。
戰役僅僅只持續了不到一個時辰,成千上萬的軍隊便爆發了逃亡潮,從西大營到中營到東大營,江都城被攻佔和江陽倉丟失所造成的惡果終於體現出來,沒有士兵再願意爲一個沒有希望的王朝作戰,十八萬軍隊丟盔棄甲,兵敗如山倒。
在黎明來臨前,李密曾經寄予無限夢想的大魏王朝終於走向了覆滅,李密在心腹愛將王伯當的護衛下,率領一千親衛拼死殺出一條血路,從東大營突圍出營,向南方奔逃而去,而南方十幾裡外正是滾滾長江……單雄信手腳被鐵鏈所銬,關押在一座獨立的大帳內,由二十名李密的心腹侍衛看管,李密下達的命令是,若單雄信有半點反抗逃跑的意圖,就地處決,這是一種骨子裡的不信任,在危機關頭,它毫不掩飾地暴露出來。
李密認定了單雄信會投降楊元慶,一但單雄信脫離桎梏,他必然會率領西大營的軍隊集體投降,從而使他的帝國徹底潰敗。
從常理來看,李密的做法無可非議,他的思路和做法都完全正確,但天底下的事情往往不是人們想的那樣簡單,不是非黑即白,更多的是一種灰色,人性的複雜在於窮兇極惡的人,其實也有善良的一面,單雄信和楊元慶私交很好是不錯,但這並不意味着單雄信就一定會投降楊元慶。
這個道理李密也知道,作爲一個君王,一個主帥,他最終要在單雄信的信和義之間做出抉擇,李密也做出了抉擇,但他卻壓錯了賭注。
然而他壓錯賭注又是一種必然,他骨子裡對瓦崗軍的敵視,對瓦崗軍代表單雄信的不信任,導致這種必然的選擇,可以說,李密今天的失敗,早在他當年加入瓦崗軍的那一刻便註定了。
大帳外喊殺聲震天,隋軍騎兵已經殺進了魏營,魏軍步步潰敗,單雄信在帳內心急如焚,看管他的侍衛們幾乎都已逃亡,只剩下一名年輕的侍衛,他驚恐萬分,不知該如何是好。
單雄信奮力拉拽鐵鏈,鐵鏈錚錚作響,另一頭扣死在鐵柱上,無法掙脫,單雄信急得大吼,“快用刀替我砍斷鐵鏈!”
年輕侍衛望着單雄信那張脹得通紅的臉龐,望着單雄信那彷彿要暴凸出來的血紅的眼珠,年輕侍衛感覺柱子上扣着的是一頭野獸,只要他脫困,他必將把自己一口吞掉。
年輕侍衛嚇得大叫一聲,轉身便衝出了大帳,逃得無影無蹤,大帳內再無一人,單雄信萬般無奈,最近的一把刀也在兩丈之外,沒有武器,他根本無法斬斷鐵柱上的扣環,他只得坐了下來,等待機會。
就在這時,大帳外的喊殺聲已經越來越近,到處是求饒和哭喊,這讓單雄信的心儼如沉下深淵,他知道這是魏軍全線潰敗了。
“李密,你這個王八蛋!”
單雄信大吼一聲,他再次起身奮力掙扎,但鐵鏈嘩嘩作響,就是掙脫不開,但深插在地上的鐵柱子已經開始有點鬆動了,單雄信大喜,只要鐵柱能移動,他就能取到刀了,他深深憋足一口氣,猛地將肩膀撞在鐵柱上,鐵柱再一次劇烈搖晃起來。
可就在這時,外面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起,隋軍騎兵斬斷了帳繩,大帳立刻被夜風掀翻過去,單雄信的眼前忽然出現了一片深藍色的夜空,刺鼻的血腥味和泥土的腥味夾雜在夜風中迎面撲來。
但單雄信看到的卻是讓他頭皮發炸的另一幕,一隊隋軍騎兵向他疾速奔來,戰馬的鐵蹄敲打在地面上,就像十幾頭龐然怪獸,幾支雪亮的長矛閃電般向他胸膛直刺而來。
單雄信大駭,他就地一滾,閃身到鐵柱之後,‘當!’的一聲,一支長矛刺中鐵柱,火光四濺,另一支長矛眼看要刺中他的咽喉,情急之下,單雄信用手中鐵鏈絞住矛尖,猛力一掰,‘喀嚓!’矛尖被硬生生折斷了。
後面十幾名騎兵頓時大怒,十幾支矛同時向他刺來,單雄信無法施展武功,難以躲閃,他不由長嘆一聲,“我命休矣!”閉上了眼前。
就這時,爲首隋軍騎兵校尉大喝一聲:“住手!”
十幾支長矛都停住了,校尉見單雄信頭戴殷盔,這是副將的標誌,他用長矛指着單雄信喝問:“你是什麼人?”
單雄信冷冷一笑,“老子站不更名,坐不該姓,單雄信是也!”
校尉吃了一驚,隨即大喜,眼前之人居然是賊首單雄信,他立刻喝令道:“解開他的鐐銬,將他綁起來!”
衆騎兵一齊動手,解開了鐐銬,將他牢牢綁了起來……天色黎明,一輪通紅的朝陽噴薄而出,萬道霞光映照在大地上,戰鬥漸漸到了尾聲,抵抗已經沒有了,一羣羣戰俘垂頭喪氣地坐在地上,隋軍在緊張地清理戰場。
楊元慶騎馬立在赤龍崗上,注視着山腳下凌亂的戰場,朝霞映照在他的臉上,將他渾身染成了紫紅色,此時他的眼睛裡並沒有太多激動,戰勝魏軍在他的意料之中,也只是他南方之行的第一步。
這時,一名親兵上前稟報,“殿下,騎兵們抓住了單雄信,正押送而來。”
楊元慶大喜,向山腳下望去,只見數十名騎兵簇擁着一人上前,正是多年未見的單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