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元慶聽說是裴幽,他笑了笑,“讓侍衛帶她進來!”
停一下,楊元慶又吩咐,“不要走正門,從側門上樓。”
這倒不是怕人看見,因爲紫微閣是軍機要處,平時不是不準普通人入內,像裴幽這種沒有官品爵位的女商人,莫說紫微閣,連晉陽宮也輕易不準入內,今天因爲是下朝了,而且只是偶然來一次,倒也無妨。
只是楊元慶要考慮相國們的面子,讓裴幽從正門進來,被相國們知道了會不爽,只能從側門進來。
不多時,兩名侍衛領着裴幽來到楊元慶官房外,裴青松進來稟報,“殿下,她來了!”
“進來吧!”
門開了,裴青松將裴幽讓進了房間,又特地把門關上了,楊元慶心中暗暗搖頭,“這個裴青松心中想到哪裡去了?”
裴幽有點緊張,儘管她一直很喜歡楊元慶,但她心裡也明白,楊元慶不可能看上自己,自己要身材沒有,要容貌更沒有,更要命是個帶着孩子的寡婦,自己就別想了,不過讓他照顧照顧自己的生意,倒也可以。
裴幽有自知之明,自從丈夫去世後,她對男女之愛就看得很淡了,一門心思地做生意賺錢養女兒,在她看來,如果沒有男人可以依靠,那隻能依靠錢,所以裴家要砸她的店鋪,那就是砸她的命根子,她寧可死,也絕不讓裴家得逞。
她走上前,深深施一個萬福禮,“民女裴幽,拜見楚王殿下!”
楊元慶只當裴幽是他的大姨子,當然沒有什麼其他想法,昨天他也聽說了發生在元安酒肆中的事件,他並不感到驚訝,他知道裴家不會容忍裴幽成爲女商人,當壚賣酒。遲早會發生衝突,要麼是裴幽關店嫁人,或有守寡幽居,要麼就是裴家把裴幽逐出家族。斷絕關係。
最後的結果還真是斷絕了關係,楊元慶也頗爲佩服裴幽的勇氣,使他想到了自己的過去,當年他也不是被逐出楊家嗎?
佩服歸佩服,同情歸同情,但在這件事情上,他只能裝聾作啞。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也和他沒有關係,清官難斷家務事,他也不想在這件事上惹惱了裴家。
好在事情已經解決了,楊元慶也不再提此事,他微微一笑,“幽大姐找我有事嗎?”
這一聲幽大姐叫得裴幽心中一陣暖意,楊元慶並沒有因爲自己被逐出裴家而另眼相看。他對自己一如往昔,但裴幽也是聰明人,她知道楊元慶在自己的事情上會爲難。所以她也絲毫不提昨天的事情,她取出錦袋,‘嘩啦!’一聲,將一堆銀錢倒了出來。
“殿下,你自己看看吧!這些全是假銀錢,我們一家酒肆就收到了五十幾枚。”
楊元慶笑容收斂,臉色變得凝重起來,他走上前,從桌子拾起一枚銀錢,和裴幽需要對比才發現不同。楊元慶一入手便知道這是枚假錢,重了很多,這肯定是用白銅鑄造。
楊元慶將錢託在手心裡,仔細察看這枚假銀錢,做工相當精湛,一絲一毫都不亞於他們所鑄的銀錢。甚至連邊廓的細節處也是一模一樣。
楊元慶不由倒吸一口冷氣,當年查處幾樁假銅錢大案時,他有了一點經驗,一般民間鑄造假幣,大多比較粗糙,就算是實力雄厚的大作坊,也做不到完全一樣的模子,做工如此精湛,只有官模才辦得到。
而且在短短的半個月完成模子,鑄造出假錢推向市場,這絕不是民間造假人能辦到,甚至連李密、王世充他們也辦不到,楊元慶的腦海裡跳出一個念頭,這是唐朝推出的假錢。
他當即令道,“速讓魏賁來見我!”
裴幽見楊元慶臉色凝重,知道事情比較嚴重了,她不敢再多言,便起身告辭,楊元慶也沒有留她,命侍衛把她送出宮去。
對楊元慶而言,假銀錢的出現確實非常嚴重,儘管假銀錢是用白銅鑄造而成,可以通過重量來區別,但拿到一枚銀錢,首先就要考慮它的真假,這樣的錢誰會接受?
這將嚴重損害銀錢的聲譽,使銀錢發行失敗,這是楊元慶無論如何不能接受的後果,儘管他已經做好了會出現假錢的準備,但這次假錢出現卻非同尋常。
更重要是假錢極可能是唐朝所鑄,一旦確定是唐朝所爲,那就不是一點假錢擾亂市場那樣簡單了。
他們會大量鑄造假錢,不僅嚴重損害隋朝的利益,而且會讓假銀錢在唐朝境內大量出現,使唐朝人不再接受隋朝的假銀錢。
這種辦法以劣幣驅逐良幣的辦法,最終會導致隋朝發行銀錢失敗,甚至反過來會讓隋朝的物資大量流入唐朝。
楊元慶這才意識到他用白銀掠奪唐朝財富的計劃中存在着很大的漏洞,而且這個漏洞已經被唐朝找到了。
這讓楊元慶有一種被挫敗的沮喪感,他費盡心機做完一個計劃,最後卻發現這個計劃行不通,被對手輕而易舉地破壞了。
楊元慶揹着手在房間內來回踱步,沉思着對策,不過話又說回來,事情還沒有到完全絕望的程度,還是有辦法挽救。
銀錢之所以容易被假錢打倒,是因爲它的價值較低,流通比較普遍,賣菜的農民、買米的大嬸都會使用,他們不一定能識別出來,如果每一枚銀錢都要識別,那百萬枚、千萬枚又該怎麼辦?
識別假錢的成本太高,會使大家產生一種嚴重的不信任感,所以最後放棄使用銀錢,但如果是用銀餅就不一樣了。
一錠銀餅十兩、二十兩、五十兩,數量少,價值高,一般都是專業商賈來經手,他們就能輕易識別出來,就算唐朝做假,也幾乎很難有效果,因爲經手的都是專門商人,幾乎沒有人會用假銀餅來交易。
這樣做,方便了商人攜帶錢物,也同樣能達到掏空唐朝財富的目的,想到這,楊元慶一顆憂慮的心又略略放了下來,銀錢還沒有開始大量發行,停止還來得及,只要把它們回爐重鑄便可,損失也不大。
這時,侍衛在門外稟報,“啓稟殿下,魏將軍求見!”
“進來!”
門開了,內衛將軍魏賁匆匆走進,單膝跪下,高高抱拳施禮,“卑職魏賁參見殿下!”
楊元慶重重一拍桌子,怒道:“市場上已經出現了假銀錢,你爲何不報告?”
魏賁大吃一驚,連忙稟報:“到昨天晚上,市場還沒有出現假錢,卑職每天都會接到報告,並沒有這方面的情報。”
楊元慶用手一掃,‘嘩啦!’一聲,五十幾枚假銀錢被掃落下地,滿地亂蹦,楊元慶指着滿地的銀錢斥罵道:“你睜開狗眼看看,這些是什麼?”
魏賁拾起幾枚假錢,頓時嚇出一身冷汗,他對新發行的銀錢也非常熟悉,一拿到手中他便知道確實是假錢,他心中惶恐不安。
他連忙低下頭道:“卑職也擔心有假銀錢出現,專門派出三十名弟兄,每天在市場上監視銀錢,每天都會有報告給我,截止昨天爲止,卑職確實沒有接到出現假錢的報告,絕不敢隱瞞殿下。”
楊元慶心中暗暗思忖,‘難道假錢是今天才出現嗎?’
“那今天的報告呢?”楊元慶又問道。
“卑職還沒有看到,估計已經送到官署了。”
“立刻派人去取來。”
魏賁慌忙退下去,跑下紫微閣,找到陪同他一起來的心腹手下,吩咐他們幾句,手下立刻飛奔而去,魏賁也不敢上樓,就站在樓下焦急地等待。
大約小半個時辰後,他的手下手執一份報告滿頭大汗跑來,“將軍,拿到了!”
魏賁拿到報告,手忙腳亂翻開,這其實是每天的內衛報告,各種亂七八糟的消息都有,然後內衛每隔三天整理出一份正式報告,上報楊元慶。
魏賁藉着大門口微弱的燈籠光芒,一口氣翻了四五頁,忽然他精神一振,轉身便向樓上跑去。
“殿下,今天的報告上有了。”魏賁走進官房,便急不可耐地稟報道。
楊元慶正負手站在窗前,凝視着黑沉沉的夜空,半晌,他冷冷道:“報告上怎麼說?”
“回稟殿下,報告上說,今天中午,在北市出現了假銀錢,是用白銅所鑄,已經有人發現,並告官了。”
沉默了片刻,楊元慶又問道:“八方酒肆有什麼動靜?”
內衛一直在監視唐風的八方酒肆,甚至有人混進去做了夥計,如果是唐朝所爲,那麼就應該和八方酒肆多少有點關係,魏賁又翻臉翻報告,裡面有關於八方酒肆的報告。
“殿下,八方酒肆東主李守重今天沒有來,還有幾個夥計也請了病假。”
楊元慶冷哼一聲,“我懷疑這假銀錢是唐朝所爲,八方酒肆極有嫌疑,就從八方酒肆着手追查。”
“可是這樣一來,唐朝就會知道八方酒肆已經暴露了,我們就只能摧毀它,殿下,或許不是唐朝所爲,能不能最後再查八方酒肆?”
“不行!”
楊元慶斷然拒絕了魏賁的建議,“我只給你一夜時間,明天我不想再聽到有假銀錢流入市場的消息,假銀錢事關重大,八方酒肆留不留都無所謂了,就直接從唐朝查起!”
魏賁不敢再拒絕,只得躬身答應,“卑職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