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管,我剛得到消息,朝廷已經停止我們一切物資的撥付,而且也禁止商隊前來豐州貿易。”
房間裡,杜如晦向楊元慶彙報事態的進展,豐州自從駐軍以來,一直都是靠朝廷撥付錢糧,現在朝廷中斷了錢糧撥付和民間貿易,無疑是開始對豐州進行嚴厲制裁。
楊元慶揹着手走了幾步,又問:“杜長史認爲此舉會對豐州有什麼影響?”
杜如晦曾主管過五原郡政務,對五原郡的經濟情況很瞭解,他想了想便道:“其實從大業七年開始,我們的糧食便能自給,這也是當初移民開發河套的主要目的,讓軍隊糧食能自給,畢竟長途運糧不便,另外家家戶戶都有麻田,布匹也可以自給,雖然不產綢緞,但我認爲影響不大,關鍵是鹽、茶葉和生鐵,這三樣東西禁運對我們的影響很大。”
這時,旁邊的皇甫詡接口道:“其實鹽也不是問題,越過我們西面的烏蘭沙漠,大約五百里外,就有一處鹽池,叫青蘭鹽池,那裡的鹽儲量豐富,完全可以滿足我們的需求,不過茶葉和生鐵確實是個大問題。”
楊元慶考慮更多是生鐵問題,茶葉沒有就不喝茶,他們也不是草原胡人,離不開茶葉,倒是生鐵是戰略物資,軍隊的兵器、盔甲都需要生鐵,戰爭對生鐵的消耗量極大,他們目前的多餘裝備只有從遼東帶回來的四萬套兵甲,如果再想擴軍,就辦不到了。
目前豐州除了正規軍外。還有二十萬民團,這二十萬民團只有八萬件普通兵器。並且沒有盔甲。按照楊元慶的想法,最好是二十萬人全部武裝起來,和正規軍一樣,有一副完整的兵甲。不僅可以防禦突厥,而且也能成爲他爭奪天下的本錢。
他沉吟良久。又問:“那匠人呢?我們是否有足夠的鐵匠和兵甲匠?”這也是楊元慶極爲關心的事情,豐州軍中並沒有軍器匠,所有的裝備都是由朝廷統一配置。
杜如晦和皇甫詡對望一眼。他們已經好幾年不接觸地方政務。對這方面不太瞭解了。
“這個可能需要問一問崔郡丞他們。”
楊元慶立刻吩咐一名親兵,“去把崔郡丞請來,另外把張司馬也叫來。”
張司馬便是總管府司馬張庭,跟隨楊元慶多年,三十餘歲,精明能幹。是楊元慶的心腹之一,他主管軍中兵甲。就在總管府辦公,他先到了,片刻五原郡郡丞崔君素也匆匆趕來。
楊元慶便把情況告訴了他們,其實崔君素已經知道朝廷禁運之事,他笑了笑道:“將軍不用擔心匠人,五原郡人口都是從內地遷來,裡面至少有數千名鐵匠和兵鎧匠,另外從馬邑郡和樓煩郡逃來的弓匠也有不少,那兩個地方便是以製作弓弩出名,如果總管有意,我可以安排他們集中起來。”
杜如晦也笑道:“朝廷有軍器監,不如我們也成立軍器署,把工匠們集中在九原縣居住,總管看如何?”
所謂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衆人集思廣益,你一言我一語,漸漸地,很多方案都考慮周全了,楊元慶心中倍感欣慰,便對杜如晦和崔君素笑道:“這些方案就麻煩你們二位整理制訂,儘快出臺。”
杜如晦和崔君素點頭答應了,這時,一直沉默的張庭道:“總管,生鐵難題說不定也可以解決。”
楊元慶大喜,連忙道:“請說!”
張庭笑了笑道:“我是鹽川郡人,在郡縣以西大約五十里,就有一座山嶺,長十餘里,因山體呈紅褐色,官方叫它赤嶺,當地人叫它紅鐵山,盛產鐵礦石和銅礦石,品相極好,朝廷在那裡設立礦監,常年有數千囚犯在那裡開採礦石,送到靈武郡去冶鐵和鍊銅。”
張庭說到這裡,楊元慶猛地想起來了,上次賀六甲向他彙報過,白瑜娑和劉迦論兩支兩支亂匪就是在這一帶惡戰,難道他們就是爲了爭奪這座鐵礦山嗎?
張庭彷彿明白楊元慶的心思,便笑道:“上次兩支亂匪在鹽川郡惡戰,就是爲了爭奪這座鐵礦,他們也需要打造兵器。”
楊元慶眉頭微微一皺,這樣說起來,這座礦山現在應該被劉迦論所佔,楊元慶揹着手走了幾步,那座礦山雖然離他們不是太遠,但它在長城以南,他的騎兵衝不過去。
這時杜如晦緩緩道:“總管,要想拿到這座鐵礦,必須先拿下鹽川郡。”
楊元慶所控制的五原郡並不僅僅是指河套地區,實際上河套南面的遼闊地區也是歸五原郡管轄,只不過大部分是沙漠和荒灘,在沙漠南面也有一部分草原,生活着少量的匈奴、鮮卑、羯、氐、羌等稽胡民族和農耕漢人,再向南便是靈武郡、鹽川郡和朔方郡,東面則是榆林郡。
這一帶由於受風沙侵蝕,自然條件惡劣,土地貧瘠,人口也並不多,大多是漢胡雜居。
劉迦論便是匈奴人,他率領稽胡造反,以延安郡爲中心,活躍在雕陰郡、朔方郡、鹽川郡以及榆林郡南部和弘化郡北部,擁有十萬部衆,以稽胡爲主,他自稱天子,建元大世,完全成了這一帶的土皇帝。
當然,這一帶還是隋朝的版圖,官府依然存在,只是隋朝控制着城池,而城池以外都是劉迦論的天下。
劉迦論一直虎視眈眈的,便是富饒的河套地區,那邊有大量的人口和充足的糧食,但他卻懼怕豐州軍,不敢北上進入五原郡。
而楊元慶雖然並不考慮佔據關內,但劉迦論卻是他的一大威脅,在控制住五原郡後,他的目光自然也就投向了南方,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他遲早要剷除劉迦論這個毒瘤。
現在對鐵礦的爭奪。便成了他對劉迦論動手的導火線。他雖然並不直接佔據鹽川郡、雕陰郡、朔方郡和榆林郡,但這些地區必須成爲他的勢力範圍。
鹽川郡管轄範圍很小,轄內只有一座縣城,同是也是郡治。縣城也叫五原縣,是一座不大的縣城。有人口千餘戶,橫跨長城,它實際上就是長城的一部分。是從關外進入關內的重要隘口。長年有駐軍兩千餘人,由太守兼管。
由於稽胡亂匪劉迦論猖獗,生活在鹽川郡的漢人都逃到縣城內避難,使得縣城內格外擁擠,小小的縣城擠滿一萬餘人,好在縣城城牆高大。劉迦論幾次派兵都攻打不下,楊元慶急需的鐵礦山。就在這座縣城以西五十里處。
鹽川郡的太守名叫周元,關中京兆人,軍伍出身,年約四十歲,他在鹽川郡擔任太守已經十年,他的妻子是同鄉漢人,另外他又從匈奴、鮮卑、羯、氐、羌五個稽胡中各娶一名少女爲妾,生活過得有滋有味,他本來還打算再做十年,但此時的亂匪之患,使他頭大如鬥,他一天也不想再做下去。
太守周元此時最頭痛的是城內糧食不足,每天給一萬餘人定量發放,最多也只能再維持半個月了,他一連向朝廷發了三份求援奏摺,但都石沉大海,沒有迴應,讓周太守有些絕望了。
其實周元也知道,還有一條生路,那就是向五原郡求援,以豐州的強大,完全能救他,只是楊元慶他着實害怕朝廷治他的罪。
周元揹着手在房間裡來回踱步,他心情沮喪,一籌莫展,這時,一名隨從在門外稟報,“太守,趙縣令來了,說有急事求見!”
現在縣令和太守都共處一城,兩人職能重複,只不過太守管大事,縣令管小事,周元最害怕趙縣令找他,不是這邊出事,就是那邊問題,一堆棘手之事。
但他又不能不見,周元只得嘆息一聲,“讓他進來吧!”
片刻趙縣令走了進來,後面還跟着一人,身着黑衣,裹着頭巾,這是稽胡人的裝扮,周元覺得他有點眼熟,注視半晌,忽然認出來,“你張司馬?”
豐州總管府司馬張庭,周元一下子愣住了,張庭就是鹽川郡本地人,曾是鹽川郡衙的倉曹胥吏,大業元年參加豐州舉行的公開選吏考試,考中第二名,出任大利縣丞,周太守認識他。
張庭躬身施禮笑道:“周太守,多年不見了。”
周元心中頓時燃起一線希望,他不敢向楊元慶求援,可是他又希望楊元慶能幫助他。
“司馬請坐!”
周元慌忙請他坐下,趙縣令也坐了下來,他和張庭是同鄉,從小一起長大,關係極好。
張庭坐下,便不慌不忙道:“不久前一支劉迦論的亂匪跑到五原搶掠,一個村莊被他們毀掉,被殺死五十餘人,幾千頭牛羊被搶走,楊總管震怒,決心要剷除劉迦論部,今天,我來太守這裡,是商量借道一事。”
“借道?”
周元臉上涌起一絲苦笑,按理,跨境剿匪是需要兵部批准纔可,但這話對楊元慶說,有用嗎?
他不敢回絕,沉吟一下便道:“這一帶的長城都修建在風沙灘區,長年風沙侵蝕,很多地段都坍塌了,無險可守,去年我派人沿途視察,繪製了一張長城境況圖,我願將此圖副本給楊總管。”
周元的言外之意就是說,豐州騎兵可以從很多地方越過長城,沒必要非走縣城不可。
趙縣令在一旁急道:“太守,楊總管說,不僅是借道,另外還可以提供給我們兩萬石糧食的援助。”
聽到有糧食,周元臉上露出複雜的神情,糧食啊!現在就是他們的命根子,他怎麼可能拒絕,他又小心翼翼問:“一定是借道,才能給糧嗎?”
張庭毫不含糊地點了點頭,“這是必須。”
“好吧!”
周元心一橫,終於答應了,誰叫朝廷不睬他的求援奏摺,“我們就一言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