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薛延陀雄渾的戰鼓聲在寬廣的黃河南岸迴盪,在數千只大鼓同時擊響的震天鼓聲中,一萬人的騎兵方陣簇擁着薛延陀可汗乙失鉢緩緩過了黃河。
在一萬騎兵方陣的前方和後方的兩邊各分佈着四片萬人騎兵隊,黑壓壓的軍隊無邊無際,延綿十里,在黃河北岸還有一萬人的後勤大軍,這次進攻大利城,乙失鉢下了十萬兵力的賭注,他要一舉摧平大利城,以戰勝隋軍的神話來振奮薛延陀軍隊的士氣,再調頭去金山迎戰契苾大軍。
乙失鉢騎在一匹高大神駿的戰馬上,目光陰冷地注視着遠處一里外已經被夷爲平地隋軍臨河戍堡,望着山丘滿地殘破的石塊,他腦海裡出現了大利城被攻陷的情形,火光沖天,滿地軍民跪在他馬前求饒,他的士兵毫不留情地砍下這些漢人的人頭,而楊元慶的人頭就拴在他戰馬頸下。
這無比誘人而又令他渴望的一幕即將要出現,他已經有點等不及了,此時,他已經不僅僅是爲了給兒子報仇,他要踏平這座城池,要讓族人都明白,薛延陀並不懼怕強大的隋朝,振奮士氣,全力迎戰他們的死敵契苾人。
他頭頂的金狼頭大旗在風中飄揚,在他身後是十幾名薛延陀萬夫長,而緊靠他身旁的是新立的薛延陀可汗繼承人沙祿獵,是一個儼如豹子般兇狠的年輕人,他在薛延陀便是以勇力而著稱。
他用豹子般冷酷的目光盯着大利城方向,厲聲請戰:“可汗!給我三天時間,看我夷平大利城!”
“好!我任命你爲主將,三天後給我攻下大利城。”
乙失鉢將可汗金箭交給沙祿獵,他最後看了一眼大利城方向,淡淡道:“攻下城池,雞犬不留!”
他轉身而去,望着可汗走遠,沙祿獵立刻舉起可汗金箭嘶聲喝令,“全軍出動,向大利城進發!”
八萬大軍浩浩蕩蕩向大利城進發,數千張大鼓敲動,鼓聲如雷,數十里外可聞,八萬大軍殺氣沖天,密密麻麻的軍隊中跟着數百架雲梯和巢車以及投石機,薛延陀軍隊奮力推動它們前進,以一種勢不可擋的殺氣向二十里外的大利城席捲而去。
........大利外城牆頭旌旗招展,二千隋軍在城頭列隊而立,他身着明光鎧甲,頭戴鷹棱盔,手執步弓和兵箭,個個目光堅毅,五十座巨大的投石機像五十名巨人矗立在城頭。
楊元慶站在城垛上,凝望着遠方正緩緩開來薛延陀大軍,一條長約五里的黑線出現在十幾裡外的雪原之上,鼓聲就是從黑線中傳來。
薛延陀大軍走得並不快,他們不是來進行騎兵決戰,而是進行攻城戰,這並不是薛延陀人擅長,尤其在初春,一般草原人不會選在這個時候作戰,春天是牲畜生崽的季節,士兵們容易思家,軍心不穩,戰馬經過一個冬天,也不強壯,但薛延陀不得不選擇這個時候交戰,再過十天,黃河將開始解凍,他們的大軍就無法渡過黃河。
“將軍,快看那邊!”
一名士兵指着東面大喊,楊元慶探身向東望去,只見一名身披白色披風的騎士正沿着護城河向城門急速奔來。
“是契苾人!”
楊元慶認出了騎士身上的白色披風,他立刻令道:“開城讓他進來!”
百餘士兵絞動鐵鏈,城門緩緩開啓,契苾騎士奔進城內,城門再次轟然關閉,契苾騎士又進了內城,片刻,契苾騎士被士兵帶到外城,楊元慶這才發現,他的肩頭停着一隻獵鷹。
契苾騎士上前一步單膝跪下,用突厥語道:“阿莫參見楊將軍!”
“我見過你,我們曾經一起作戰。”
楊元慶微微笑道:“你給我帶來什麼樣的好消息?”
“我是王子殿下的鷹奴,這隻鷹將會在大利城和契苾之間傳遞消息,契苾王子殿下已經率領五萬大軍向陰山開來。”
“好!我期待你們的好消息。”
契苾的消息使楊元慶精神振奮,望着遠處無邊無際的薛延陀軍隊,一種豪情壯志在他心中沛然涌起,這一戰,他將徹底泯滅草原人對豐州的野心。
..........薛延陀大軍在大利城五里外停住了,鼓聲停息,八萬大軍開始紮下營帳,很快,數千頂營帳出現在城外,薛延陀主將沙祿獵騎馬走出營帳,在數裡外眺望這座令他們可汗留下恥辱的城池,城牆在陽光下閃耀在白光,那是覆蓋了一層厚厚的冰殼。
沙祿獵兇狠殘忍,打仗卻很在行,這座堅城令他暗暗吃驚,在他印象中,隋朝邊境的城池都是低矮破舊,這座城堡卻如此高大堅固,他心中有點暗暗後悔,三天時間,他說得太滿了。
“葉護,三天時間恐怕打不下這座城堡。”一名萬夫長在他身旁憂心忡忡道。
“打不下也要打!”
沙祿獵咬牙切齒,三天之內拿不下,他的可汗繼承人之位就危險了,“無論如何,三天之內一定要拿下!命延陀部先上。”
‘咚!咚!咚!’震天的鼓聲再次敲響,一萬五千薛延陀大軍如潮水般涌出,簇擁着百餘架攻城雲梯,向大利城殺去。
這是薛延陀中的延陀部,在哈利湖一戰中被全殲的兩萬人也是延陀部,在薛延陀中地位較低,這種危險的戰爭都是由他們先打頭陣。
百架雲梯一字排開,轟轟烈烈地開向五里外的大利城,一萬五千士兵身着皮甲,手執盾牌長矛,喊殺聲震天,戰爭終於在這個寒冷的初春爆發。
.........在外城牆上,在內城和外城之間的空地上,八千隋軍將士和一萬工匠軍列隊而立,仰視高高的雙城吊橋,聆聽着主將楊元慶的戰前動員。
楊元慶全身鎧甲,頭戴鷹棱盔,手執破天槊,站在雙城間的吊橋上,儼如天神下凡。
他將磐郢劍高高舉起,厲聲對衆軍喝道:“這是天子之劍,是大隋皇帝陛下賜給大利城之劍,烽火已傳入西京,聖上在關注大利城,大隋天下五千萬雙眼睛也在關注大利城,弟兄們,今天我們不是在爲個人而戰,也不是爲城池作戰,而是爲大隋天子而戰,爲大隋帝國的尊嚴而戰,哪怕最後只剩一人,大利城也絕不能淪陷!”
在城外傳來的隆隆戰鼓聲中,八千將士的熱血沸騰了,他們高舉長矛竭力吶喊:“爲大隋天子而戰!爲大隋帝國而戰!”
喊聲震動滿城,連內城一萬多民衆也被感染,跟着吶喊起來,楊元慶長槊一揮,厲聲喝道:“敵軍已至,士兵各自回位,違抗軍令,動搖軍心者,立斬!”
士兵們紛紛離開,奔向各自的位置,六千隋軍和一萬石匠軍奔進內城,要上外城牆只能先進內城,通過內外城之間的鐵鏈吊橋往來,內城門轟然關閉,內外城門都是鑄鐵打造,堅固異常,外城門高二丈八尺,僅開啓城門就需要百人。
楊元慶快步向外城牆上走去,邊走邊對楊思恩道:“軍隊不要全部上,敵軍不知我們的兵力虛實,他們必先試探,我們也先只用三千軍,其餘軍隊暫先留在內城上,等我命令再投入。”
“末將明白!”
“還有!”
楊元慶又叫住了楊思恩,“去士兵內傳一個消息,靈州兩萬援軍已經到了豐州,很快就會來援助我們。”
“是!”楊思恩轉身而去。
城頭上,三千隋軍和五千工匠軍站在城頭上,隋軍目光冷肅,一起舉起弓箭,五千工匠軍卻有點心驚膽戰,城外鋪天蓋地的薛延陀大軍讓他們每一個人都禁不住地雙股戰慄。
但戰爭已經爆發,他們責無旁貸地投入了戰鬥,工匠軍負責挽投石機,巨大的投石機高約兩丈,長長的臂杆後掛着石兜,由一百五十人挽動,可將數十斤的巨石拋出四五百步外。
楊元慶目光冷酷地注視着黑壓壓敵軍衝上,一架架雲梯站滿了準備攻城的薛延陀士兵,敵軍已經進入三百步內了,楊元慶長刀揮出,一聲令下,“發射!”
大利城頭鼓聲大作,三十架投石機同時發動,長長的臂杆揮出,將八九十斤重的巨石凌空拋出,數十塊巨石在空中旋轉,呼嘯着砸向密集的人羣,‘轟!’巨石砸下,在人羣中翻滾,染紅的雪沫騰空而起,十幾人被砸得血肉模糊,慘不忍睹,接二連三的巨石砸進人羣,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一片。
‘咔嚓!’一座雲梯被砸中,雲梯折斷成數截,雲梯上攀附的數十人紛紛掉下,密集的巨石砸向雲梯,薛延陀軍的雲梯簡單粗糙,他們是跟突厥人學造,而突厥人也並沒有學到雲梯的精妙之處,漢人做工精湛的鉸鏈和楔合他們就學不到,只有其形而無其神,稍微損壞就無法前進,短短百步,就有近半雲梯被巨石砸毀,但還是有五十餘部雲梯漸漸逼近城牆。
天空中,一塊塊巨石在翻滾,呼嘯着砸向地面,,短短時間內,投石機便發動了四輪,一百多塊巨石砸向敵羣,造成二千多人的傷亡,但薛延陀軍並沒有止步,他們衝進了弓箭射程內。
城上隋軍箭如雨發,三千支兵箭密集地射向敵軍,兵箭是守城而用,比騎箭長而且粗重,從高處射下,會帶着自身的重量射向敵軍,殺傷力極強。
薛延陀軍舉盾相迎,薛延陀部有兩種盾牌,一種是蒙着牛皮的木盾,堅固結實,由薛部落使用,而另一種是簡易木盾,木板較薄,由其他依附薛延陀的小部落和延陀部使用,這種盾只能承受草原上的弓箭,無法抵擋隋軍的弩箭,更無法抵擋沉重的兵箭,但不少士兵自己在盾上覆蓋了幾層生牛皮,勉強抵住了兵箭的射擊,但還是有不少盾牌被箭矢射穿,將盾牌後的敵軍射死,一片片的士兵慘叫着撲倒。
一架雲梯逼近了城牆,數百士兵猛地向後拉拽繩索,一架六七丈高的雲梯被拉拽挺起,雲梯上攀附着數十名士兵。
‘轟!’的一聲巨響,碎冰四濺,第一架雲梯搭上了城頭,緊接着三十餘架雲梯先後搭上了城頭,數千薛延陀士兵如蟻羣般衝上,用刀砍、用長矛捅、用箭射,拼命衝上城頭,城上箭如密雨,滾木礌石如雹子般砸下,刀劈矛捅,血肉橫飛,隋軍士兵用長叉叉住雲梯向外猛推,一架長長的雲梯被推出,向後翻到而下,雲梯聲一片淒厲的叫聲。
城下的薛延陀軍開始反擊,箭如密雨,射向城頭,不斷有隋軍士兵和工匠兵被射中,慘叫着從城頭上摔下,傷亡逐漸加大。
這時,薛延陀軍沉悶的鼓聲再次響起,又有三萬薛延陀軍投入了戰鬥,高聳的巢車出現,城上紅旗飛揚,主將楊元慶下達了增兵命令,內城也有三千隋軍和三千工匠軍被派往外城,加入到激戰之中。
戰爭進入了白熱化,一隻身姿矯健的獵鷹在一片刀光矛影中騰空而去,向北方遙遠的陰山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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