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無霜無可奈何, 不得不與李迎潮達成共識,二人又在房中閒聊許久李迎潮才起身出來,找到秦淵, 讓秦淵領他去了韓杉新宅。雖然婚禮已過, 而且他的賀禮也早已送過, 但畢竟人已來了, 想着就上門去賀一賀吧。
如果說婚禮之前, 還有人對“淮安王府”四個字心存微妙之感,那自這日起,便再沒有人敢有絲毫輕視了。能讓駱無霜忌憚如斯的場面, 想必足夠證明韓杉人生得意了,大家已經開始接受兩王並存的局面。成王敗寇的年歲, 誰又真的那麼在意是否合乎禮儀呢?
淮安王府又是一日大宴, 李迎潮至入夜時分回到了林家別院, 擔心會碰到韓芷或韓萱,便讓下人給韓葳傳話, 約她來園中的湖心亭一見。不出一刻,韓葳提着裙子小跑上了臺階,劈頭就問:“你今日喝酒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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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迎潮笑道:“沒有。”
“喝藥了沒?”
“本就是斷了藥常老才放我出來的。”李迎潮拉過她在石桌前坐下,拿出一封信來,“給你。”
韓葳一眼便認出信封上的“韓葳親啓”是黎曉筆跡, 信夾在黎太白的那份賀禮當中, 韓杉託李迎潮轉交韓葳。
韓葳又驚又喜地拆開來, 見信上說到, 黎太白父女已經回了西竹山, 不過沒去國師府,而是打算長住在山腳下的竹屋之中。韓葳想起李迎潮跟她提過的餘勝翼與黎曉之事, 想來兩人好事將近,黎太白這個世外之人,也終於爲了女兒選擇安定下來了。
“發生了什麼?你一臉喜滋滋的。”李迎潮好奇道。
“小黎邀我去西竹山看她,我……”韓葳本來很想念黎曉,但擡頭一見李迎潮,便覺得每時每刻都想同他待在一處,一時猶豫不決起來,“我要不要去啊?”
李迎潮心中一動,暗自思忖了片刻,道:“去唄,西竹山那裡氣候好,風水也好,正適合你休養。”
韓葳不耐道:“真是聽膩了‘休養’‘靜養’這些話,什麼時候能活得不像個老人家似的?不過我還挺喜歡國師府的藏書閣呢。”
李迎潮道:“你留在黎老前輩和小黎身邊我才放心,至於國師府什麼的,就不要去了。”
“爲什麼? ”韓葳隨口問道,旋即才發現李迎潮似乎不是在開玩笑,而是很認真地在提議要她去西竹山,心下失落,怨氣滿滿地道:“你很希望我走麼?我這麼捨不得你,你就不能捨不得我一下?。”
李迎潮心下一陣感動,想起二人在船上的耳鬢廝磨,很想告訴她“我也捨不得”,不過考慮到駱無霜之前的話,想到軍中可能不少人都心存不滿,肅王軍不能在這個時候人心浮動,他更不想讓韓葳再因爲自己而承受莫須有的非議,強自忍住了把她抱在懷裡的衝動,只微笑道:“我怕你跟着我四處顛簸受苦,身體會吃不消。待一切穩定下來,我去西竹山接你好不好?”
“我身體好得不得了。”韓葳低着頭嘀咕着,底氣稍有不足。
李迎潮耐心道:“不管怎樣,你跟在我身邊,我會分心的。”
“什麼話!”韓葳擡頭,不滿道:“我不在你身邊,你便不分心了嗎?”
李迎潮:“……”
韓葳兀自背對着李迎潮生悶氣,李迎潮一笑,自腰間口袋裡拿出一把小木梳,送到韓葳眼前。韓葳瞥了一眼,見木質圓潤,紋理流暢,心下喜歡,剛想接到手中,又忍住了,哼了一聲道:“你哄小孩子嗎?告訴你我生起氣來沒那麼容易了事的!”
李迎潮笑着將梳子放到她手裡,韓葳拿在手上細看,見梳子末端還有一個小小的人頭像,很像自己,當即喜笑顏開,道:“這是你刻的嗎?”
“什麼我刻的,這整個都是我做的。”李迎潮道。毫無疑問,李迎潮在淮安王府的宴上又玩了一次失蹤,一個人躲去了後院做木工。
“你還會做這個?”韓葳驚歎道,說完見李迎潮又是一副故作高深的神色,怕他又吹噓自己“絕世好男人”,忙嘻嘻哈哈打岔道:“小木匠有點天分,不過爲了我們的小船,你還得繼續努力。”
李迎潮心下暗笑,明明這丫頭的氣性來得快去得也快。
韓葳當晚便同韓芷、韓萱商議一番,三人決定不日一同啓程去西竹山。孫垚與西蜀神醫世家白夷藍氏早年有些來往,韓芷剛好去拜訪一下,韓萱嫌一人無趣,索性陪着她們,就當遊山玩水了。
接下來一日林家設宴,第四日是專門招待元寧一行的宴會,姐妹三人和林冉皆列席陪坐。宴會結束後,陳廷祖與元寧便準備啓程返回,姐妹三人收拾行裝,一同上路。
李迎潮與韓杉各自拉着陳廷祖叮囑一番,託他一路照顧好韓家姐妹,秦淵也跟來相送,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出發了。
元寧郡主及隨行人員在前面打頭陣,陳廷祖率親兵數十人緊隨其後,而後是韓杉策馬跟在韓芷身邊,時不時聊着瑣事。秦淵與韓萱自成一路,偶有交談,大部分時間卻是相顧無言。最後方纔是並轡徐行的李迎潮與韓葳。三個送行之人跟出了近十里,絲毫沒有返回的意思。
韓葳惆悵地勒停了馬,嘆道:“你回去吧。”
李迎潮目光戀戀不捨地落在她臉上,深刻體會到了“兒女情長、英雄氣短”的滋味,良久說不出話來。韓葳突然鼻子一酸,低聲道:“你支開我,是真的要去當皇帝麼?”
李迎潮一愣,失笑道:“如果我去當皇帝了,你開不開心?”
“我?”韓葳皺眉深思,擠了個難看至極的笑,明顯眼中都是愁緒,“我大概……會覺得有點怪怪的。”
“葳葳,”李迎潮牽過她的手,“你只要記住,不管發生任何事,任何時候,我們兩個都會像現在這樣。”
韓葳強壓在心底的失落感忽然排山倒海地翻涌起來,怔怔搖頭道:“你騙人,那麼多事情,你會身不由己,我也會,我們都會變的。”
李迎潮不禁暗歎,她表面上看起來萬事不掛心,其實將什麼都藏在心底,什麼都看得明白,不由一陣心疼,忙道:“我發誓不會。”
“發誓有個屁用!” 韓葳低下頭,想都沒想地接道。
李迎潮:“……”
李迎潮有些後悔,好好的提哪門子當皇帝,又惹得她悶悶不樂,很想說點輕鬆之事逗她開心,奈何臨別在即,他自己也有些心亂了,想了想,只道:“葳葳,不管發生任何事,等我。少則半年,多則一年,我一定會去接你。”說完又伸手掐了掐她臉頰,再次強調:“不準去國師府。”
韓葳被他掐得有些不好意思,心裡的黯然愁緒略微減輕些,奇怪道:“小黎都不在國師府了,我好好的去什麼國師府?”
李迎潮擔心她粗枝大葉,領悟不到精髓,乾脆直言道:“不準見宗闋。”
“宗闋?”韓葳更不解了,“他應該已經回錦都了吧,人家堂堂太子,怎麼可能一直留在國師府?”過了一會兒韓葳才尋思過味兒來,斜睨着李迎潮,嘆道:“啊你好小心眼!”
李迎潮笑着拍了一下韓葳的馬:“走吧!”
那馬一路小跑着進了隊伍前方。韓葳在馬上回了一下頭,見李迎潮停在原地沒有跟來,突然間便淚如泉涌,把馬交給陳廷祖的一名親兵看管,自己鑽進了馬車之中。
秦淵見狀也勒住了馬,對韓萱道:“你說我愛慕的人只是當年那個相府千金,那如果我說,我現在非常確定,我喜歡的人就是我面前的這個女子呢?我不管她是誰,也不在乎她經歷了什麼,只想與她共度餘生呢?”
韓萱低眉不去看他,一時心亂如麻,不知如何作答。秦淵心中暗歎,他知道,江漁死在她面前,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反而在她心裡活了過來,她不可能短時間內釋懷。
這時,前面韓杉正縱馬過來,秦淵低聲道:“我說過,你不用急着給我蓋棺定論,我可以繼續等。”言罷策馬回頭,與李迎潮等在一處。韓杉同韓萱告別一番,又看了看韓葳所在的馬車,嘆息着離去。
李迎潮、韓杉、秦淵三騎並列,默然目送隊伍繼續前行。不多時,隊伍中一騎朝這方奔了回來,行至近前,三人才看清是韓芷。韓杉催馬向前走了兩步,韓芷卻沒理韓杉,徑自在李迎潮前方勒馬,扔給他一卷帛書,淡淡道:“也許對你有用。”言罷調頭離去,追趕隊伍。
李迎潮莫名其妙地展開帛書,讀罷,嘴邊溢出一抹微笑,見韓杉與秦淵皆好奇看着自己,直言相告:“北遼蕭太后遺詔,命遼北十三將共擒廖鐘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