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靈昭看到韓葳那張驚訝望來的臉,也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心下奇怪,不過只是笑笑沒說話,只當韓葳的面貌或許跟自己認識的某人相似而已。韓葳見他沒認出自己,暫時打算靜觀其變。也難怪,如果是在永安城中碰到,或許趙靈昭就認出韓葳了,但此刻,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韓葳會在這瀛洲島國海臨風的府中出現。
海臨風只是開了句玩笑,見韓葳的反應,不由又在心中罵了句“呆頭呆腦”,當着趙靈昭的面不好發作,揮揮手讓她退後。
韓葳長舒一口氣,心中有了底,一邊調配藥粉和香料,一邊琢磨着該怎樣利用趙靈昭這麼個大人物幫自己一下,心道他跟海臨風的關係看起來不錯的樣子,雖然很可能只是“看起來”而已,卻也足夠了,至於趙靈昭跑這來做什麼,他們都談了些什麼,眼下都不在韓葳關心的範圍內。正在韓葳心思急轉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一聲大吼:“又是你!”
韓葳回頭一看,不由嚇得手中香料灑了一地,只見三個女婢並列站在她身後,其中一個就是剛剛領她來的黃衣小婢,而這三人身後,正一臉怒相指着她的,赫然就是肖銳。黃衣小婢臉色慘白地朝海臨風跪下:“殿下恕罪,這女子不是新來的調香師,這人,不……不知是從哪冒出來的。”
“殿下,這女子是大王子的人。”肖銳在後補充道。
“我不是!”韓葳忙道。
“狡辯!”肖銳看着韓葳,想到自己被這個淨會裝可憐的女人騙了一路,又擔心因此而受到海臨風責罰,直氣得兩眼冒火。
海臨風以手扶額,強壓怒氣:“拖下去,擇日再審,別在這給我丟人現眼!”
韓葳差點都覺得自己已經是一名合格的調香師了,不料半路殺出這麼幾個人,眼見心中一向害怕的肖銳朝自己走來,韓葳大驚,忙站起身,還未站直就覺腳下一軟,剛剛被蛇咬的傷口隱隱作痛,一個不穩,整個人跌進了溫泉池中。
所有人都驚得瞪大了雙眼,只見韓葳在水中撲騰兩下就站了起來,直接竄到趙靈昭身旁,驚慌失措地抱住趙靈昭的一隻手臂,大叫:“殿下救我!”
海臨風驚得坐起,一顆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他可不想趙靈昭在自己的府裡出什麼事,再定睛一看,韓葳卻不像有傷害趙靈昭的意思,兩個人正在那面面相覷,好似互相認得。海臨風微皺了皺眉,又靠了下去,眼望着趙靈昭,等着他給自己一個解釋。
趙靈昭在韓葳叫出“殿下救我”的那一刻終於想起了眼前的女子是誰,卻怎麼也想不通這個人怎會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的,又見海臨風神色不悅地看着自己,明白這筆賬恐怕要算在自己頭上,不由苦笑出來。
韓葳見趙靈昭神色變幻,知他還認得自己,心道自己這條小命應該是保住了,不禁喜上眉梢,一顆心如大石落地,這纔看見趙靈昭眉頭微皺,淡淡掃了一眼被自己抓起來的手臂。
韓葳不知死活地眨了眨眼,對着正懶懶坐在水中的趙靈昭又看了幾眼,心咯噔一下地提了起來,連忙鬆開手,“殿……殿……殿下,”韓葳欲哭無淚,一時忘了自己是在水中,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又一次撲騰得趙靈昭一臉水花。
趙靈昭深吸一口氣,伸手抹掉臉上的水,神情很是無奈。
韓葳之前見海臨風的時候還沒什麼羞恥之感,反正誰也不認識誰,此時卻突然出現了一個相識之人,而且還是趙靈昭,韓葳心道,這白白淨淨,不知是多少姑娘夢中情郎的堂堂大趙三皇子,就這麼被自己看了去,真是福澤不淺,不知要折壽多少年。
韓葳正胡思亂想,卻忽感一陣暈眩,“嗯?報應這麼快就來了?”
韓葳強自定了定神,尷尬地站起來對趙靈昭行了一禮,硬着頭皮道:“殿下,你要找的人我找到了,都在這府裡的地牢中呢。”韓葳不知道趙靈昭過後會怎樣處置她,但此刻她別無選擇,把趙靈昭拉下水,可比依靠明城虎拿鑰匙,由黎曉帶着那羣女子出去穩妥得多。
“哼,”海臨風冷然道:“趙靈昭,我誠心邀你,你卻派人暗中查探我的府邸,到底在玩什麼花樣?”
趙靈昭心中叫苦不迭,卻又莫名其妙毫無頭緒,只好保持沉默,眼望着韓葳,希望她自己去交涉。韓葳定了定神,理直氣壯、大義凜然地對海臨風道:“海王子,你那地牢中關押的二十幾名女子俱是我大趙子民,應該是我們問你到底在玩什麼花樣?”
海臨風眯着眼重新打量韓葳一番,眼中露出玩味神色,心道這丫頭原來不是呆頭呆腦,而是另有所圖,有點意思。對於海臨風來講,只要韓葳不是他哥哥海月升的人就好。
趙靈昭總算從韓葳的話裡聽出些門道,腦筋急轉,登時便有了計較,笑着道:“海王子莫怪,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我的幾個心腹丟了家眷,懷疑被海盜擄了去,託我來瀛洲的時候順道查訪一下,我就把這事交給了底下的人。我也是剛剛知曉,他們竟然查訪到了你這裡。”
韓葳聽着趙靈昭的這套說辭,心中佩服不已,這個三皇子反應還挺快,說起謊來面不改色信手拈來,韓葳心中讚歎着,臉上還要努力做出一副嚴肅憤慨狀。
海臨風嘴角抽了抽,很快就恢復了笑如春風的神態:“原來如此,是我的人辦事不利,竟然請來了趙殿下的人,不過不知者不罪,還希望這點小事,不會影響我們之前的協議。”言罷就吩咐肖銳把地牢中的那些女子都帶過來。
“當然不會,我孤身千里而來,說來誠意也不輸於海王子纔是。”
事情竟然這麼簡單地解決了,韓葳高興得要死,嘴角忍不住地翹了翹,趙靈昭見狀,心下更是氣惱,他此番帶着兩個親隨秘密來到海臨風府上談判,可以說冒了極大風險,說是步步驚心也不爲過,誰料半路冒出個韓葳,差點挑起他和海臨風的爭端,而趙靈昭又不得不接招,他不能不救韓平川的女兒。
韓葳見趙靈昭神色,打了個哆嗦,心虛地垂下頭,趙靈昭不發話,她動都不敢動,就這麼直直在水中站立,不一會兒就感到被咬的那條腿有些發麻,一顆顆地汗珠順着臉頰滾下,幾縷被打溼的髮絲貼在臉上,再加之擔心傷勢,驚惶害怕,胸口抑制不住地上下起伏。
這模樣落在海臨風眼裡,竟是一身的風情無限,嬌美動人,海臨風目光落在韓葳身上便再挪不開,端着酒盞一動不動,已是目眩神迷。趙靈昭心下一凜,連忙拉着海臨風飲酒敘話,只盼能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
差不多一刻鐘之後,肖銳把地牢中的女子都帶到了溫泉池畔,鶯鶯燕燕地站了一大排。其中那個叫黎曉的青衣少女看到韓葳,眼中詫異之色一閃而過,略一思忖,又現出期盼神情,目光遊轉間盡顯伶俐本色。
海臨風對趙靈昭道:“這些人我都沒有動過,哪個是你的人,領走就是了,你該不會告訴我都是吧?”
趙靈昭一笑,他也覺得把這些人都帶走的話未免有些掃海臨風的顏面,乾脆隨便挑幾個救走哄哄韓葳算了,這些人對他來講不過螻蟻,他可不想因爲這些女人而破壞和海臨風的關係。
韓葳猜到趙靈昭所想,搶在趙靈昭之前開口對海臨風道:“開什麼玩笑,你這樣說,好像我們殿下大老遠跑這一趟是爲了一己私利似的,殿下身爲皇子,哪有對自己的子民挑三揀四的道理。”說着又轉向趙靈昭:“對吧,殿下?”
趙靈昭無語,當着這二十幾名平民女子的面,他還能說什麼?
海臨風道:“這些女子,我原本打算挑一些進獻我父王的,你們總不能憑白都領走吧?”
“憑白?”韓葳怒極反笑,“海王子,明明是你們憑白擄走了我大趙的女子,難不成你們手裡有賣身契嗎?還是要讓這些女子自己說說,她們是怎麼來的這裡?”
韓葳與海臨風針鋒相對,誰都不肯善罷甘休的樣子,趙靈昭很是頭疼,正要斟酌一下措辭,海臨風卻不再理韓葳,直接對趙靈昭說道:“這些人既然已經到了我府上,就由不得別人做主了,今日我給你個面子,可以讓你把她們都帶走,但是,”海臨風咬牙切齒地看着韓葳:“她留下。”
趙靈昭一驚,開什麼玩笑,這些人他就算一個也不帶走,也要帶走韓葳,想了想,語氣雲淡風輕地道:“海王子,確實如她所說,這些人我既然都看到了,就斷斷沒有隻帶走其中幾個的道理,我畢竟身爲皇子,傳出去有損聲望。至於她麼,”趙靈昭對着韓葳一笑,“就更不行了,她是我的未婚妻,未來大趙的三皇妃,若把她留下,我趙靈昭還有何臉面出去見人?”
此言一出韓葳嚇了一跳,雖然趙靈昭可能只是隨口一說,但聽到的人畢竟是瀛洲島國的王族,海臨風要是給傳了出去,那自己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趙靈昭見韓葳被嚇呆了,便一個伸手,把她結結實實拉進自己懷中,以免海臨風看出她的異樣。韓葳緊貼在趙靈昭身上,真恨不得鑽到水裡憋死算了,這樣連嚇帶羞,再加上溫泉水汽的燻蒸,一張臉紅得誇張,趙靈昭看在眼裡,倒是頗爲解氣,心道這丫頭膽大妄爲,實在應該受些教訓。
海臨風倒是沒那個閒心去關注趙靈昭的八卦,不管趙靈昭的話是不是真的,都能說明眼前這個女子身份不一般,若真強留下她,說不定會有麻煩,海臨風心中不得已有了妥協的打算,考慮了一下,對趙靈昭道:“也罷,原本我此番邀你前來誠意十足,就不與你在這些無關緊要的人上面計較了,我會讓人給你們安排大船,人你可以都帶走,只是,你怎樣保證她們回去之後不會亂說?”
趙靈昭暗笑,心道此次他與海臨風的會面,說來還是海臨風更見不得人一些,忙道:“海王子,我趙靈昭既然交了你這個朋友,善後的事我就一定會處理好,你信我,大家皆大歡喜,你若不信我,”趙靈昭攤了攤手,笑道:“你也沒別的辦法不是?”
“哈哈哈,”海臨風大笑,“那接下來的事就都交給你了,我只負責靜候佳音。”
趙靈昭笑着與海臨風一同飲盡杯中酒。韓葳聽着二人言語,雖然不明白他們謀劃了什麼,但救人的事情似乎已經圓滿完成了,心中鬆了一口氣,突然感到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是蛇毒發作了吧,韓葳心道,自己的一生就這樣莫名其妙地結束在這個陌生之地了嗎?還好,總算在臨死前做了件有點意義的事,唉……韓葳輕聲嘆着,終於靠在趙靈昭的肩上,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