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先前蔡氏少主帶人斬殺東門守將, 打開城門,急躍馬而出,大聲喊道:“父親快入城!”
蔡氏及衆部曲忙策馬奔向東門, 只是剛一入門, 蔡氏便被身後部曲一刀砍掉了腦袋, 蔡氏少主回頭, 一臉的驚詫莫名, 還沒明白怎麼回事,便也被人一刀劈下了馬,人頭落地。
持刀之人一躍而起, 立於馬上,向城外方向放出焰火彈, 正是宣明將軍明城虎。
原來蔡氏帶部曲追蹤姚琪, 走了許久也不見半個人影, 卻被明城虎聚集的殘衆截住。雙方剛一交手,姚琪便自後趕來。姚琪獻計讓明城虎帶人假裝蔡氏部曲, 混進城中,以備裡應外合之便,說完便匆匆走遠了。明城虎立即盡驅蔡氏部曲,又點了一千明軍好手換上衣裳,脅迫蔡氏陪衆人返回管城。
被阻在城外期間, 明城虎早已派出斥候去通知後續援軍, 讓他們就近藏身, 等待焰火信號。焰火甫一昇天, 城外伏軍盡起, 當先一騎玄衣玄甲,□□戰馬如騰蛟起鳳, 暗夜中一抹鬼影似地衝進城中,正是親自率軍前來的李迎潮。
城頭箭矢如雨,但李迎潮玄衣黑馬,寶甲良駒,夜中行軍作戰佔盡了便宜。城頭弓箭手實在瞧不清楚,箭雨紛紛向後面將士落下,是以除姚琪和少數玄甲衛跟上了李迎潮外,大多數人仍被阻在城外。
肖銳擔心這樣出城也逃不出肅王軍的追擊,索性賭上一把,打算先抓韓葳,將她作爲人質一塊帶上出城,若有變還可週旋個一時半刻,管城地處兩軍交界,脫身還是很有希望的。
韓葳畢竟不是肖銳對手,心道仗着點小聰明躲個一時半刻終究不是辦法,早晚被追得力竭,屆時只能束手就擒,不如拼上一把,躲至一處雜物堆後埋伏,等待肖銳過來再出手偷襲。
此時城中火光四起,喊聲大作,趙軍將士惶惶奔走,肖銳策馬拐入韓葳所在街道,一片亂象中完全感應不到暗處有埋伏。韓葳手中緊緊攥着李迎潮送她的短劍,心跳聲砰砰敲打着耳膜,已經蓋過了外界喧囂,默默盯着肖銳在火光中若隱若現的倒影,腦中一片空白。
三、二、一!韓葳心中進行完最後的倒數,猛地現身,舉刀向馬腿砍去,那馬哀鳴一聲,向前倒去,肖銳滾落馬下,同時抽出隨身佩劍,斜刺過來,他一心要拿韓葳作人質,自然不會一見面就下殺招,韓葳擦着劍身閃過,後背溼透的衣衫上霎時又多了一層冷汗。
肖銳持劍站穩,看了看韓葳,突然從天而降一陣莫名感慨,如鬼附身了一般地開口道:“當年你我東海同船,真是怎麼也料不到會有今日情景。本將軍今天就可憐你一次,跟我走還是死在這裡,我讓你自己選。”
“呵,”韓葳一臉不屑地冷笑,“本小姐今天也擡舉你一回,是像喪家犬一般地滾還是投降我義兄,我讓你自己選。”
肖銳嘖嘖搖頭,嘆道:“韓平川真是把你寵壞了,你要仍是個千金小姐,這樣不知好歹也就罷了,現如今還這樣,豈非不知死活!”
肖銳說着便提劍向韓葳襲來。韓葳武藝本就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更何況此時體力不支,兵器上還呈劣勢,見狀直有走投無路之感,再也提不起勇氣接招,不禁兩腿發軟,閉眼等死。
“韓葳!”一聲急呼打斷了韓葳見閻王爺的計劃,韓葳睜開眼,見一柄□□閃電般飛馳至身前,槍尖狠狠砸在劍身上,發出一聲刺耳的金屬交鋒聲,肖銳手腕被震得一陣痠麻,不由急速後退,與韓葳同時轉頭向來處看去,只見李迎潮隻身縱馬而來,瞬間閃至二人近前,勒馬起身,整個人向肖銳撲了過去。
那馬收勢不及,就這樣從韓葳與肖銳中間穿了過去,韓葳拖着兩條仍在發軟的腿踉蹌後退,待站穩後,李迎潮已經與肖銳纏鬥上了。
韓葳還是第一次在李迎潮眼中見到這麼果決的殺意,明知李迎潮是來相救的,都禁不住跟着一凜。肖銳提劍迎戰,李迎潮□□已擲了出去,因擔憂韓葳安危,倉促出手,連刀都未來得及抽出。肖銳見狀步步緊逼,出招越來越快,李迎潮只能拼着背上被砍一刀才拔出了隨身佩刀。
肖銳手中拿的也不知是什麼寶劍,李迎潮鎧甲竟都被他劃出一個口子,韓葳被嚇了一跳。李迎潮毫不在意地繼續出招,韓葳還當沒傷到肉,正緊張不已間,發現李迎潮的鎧甲上滴滴噠噠全都是血,不由一聲驚呼,腦袋嗡地一下炸了開,一瞬間腿也不那麼軟了,上前兩步撿起了地上那柄□□,入手才發現這玩意兒比她想得要重得多,急得直想哭。
李迎潮在學武一事上不見得比韓葳用心多少,明顯落了下風,韓葳心急如焚,就在這時,一支羽箭破空而來,直中肖銳面門,肖銳一臉的不敢置信,猶自不甘地倒了下去。
這一箭端地是百步穿楊、出神入化,正是夏侯霄及時趕到。姚琪緊隨其後,驚慌的表情尚自掛在臉上。
韓葳虛脫地扔下槍,站在原地緩了幾口氣,李迎潮確定肖銳已經死透了,手中佩刀也噹啷一聲脫手落地,手腕發抖。夏侯霄與姚琪見他附近地上都是血跡,神色大驚,剛要上前去看李迎潮傷勢,卻見李迎潮看也不看他們一眼,一個轉身,將韓葳抱入懷中。
被李迎潮甩在身後的玄甲衛陸續趕來,韓葳心中隱隱覺得不妥,但是又不想掙開,也無力掙開,絲毫沒有大難不死的喜悅之感,只爲自己感到後怕,也爲李迎潮後怕,整個人都處在呆愣夢遊的狀態中,只希望身前的這個人能幫她擋一會兒,好讓她歇口氣。李迎潮緊緊抱着她,胸膛急劇起伏着,驚魂未定的樣子比韓葳好不到哪去。
玄甲衛衆人大約是跟李迎潮混得熟了,竟然半點非禮勿視的覺悟都沒有,齊刷刷直勾勾地盯着二人,夏侯霄乾咳了兩聲:“那個……小王爺,”
李迎潮放開韓葳,又緊緊握住了她的手,好似韓葳轉眼就會消失不見似的,夏侯霄硬着頭皮問道:“逃走的趙軍,我們追還是不追?”
李迎潮頭也不轉一下地推道:“去問明城虎。”
夏侯霄:“……啊?”
韓葳紅着臉掙開他的手,而後又似覺得這樣態度還不夠明確,便擡眼惡狠狠地瞪了李迎潮一眼。只不過韓葳自己感覺,這一眼的效果一定是惡狠狠,非常之能夠震住人的了,卻不知這似嗔還羞的一眼,配着她經常不自覺流露的倔強神情,在李迎潮看來很有一種別樣的風情。
李迎潮一想到方纔情形,但凡自己晚了那麼一息的時間,就可能永遠也見不到她了,頓時連臉皮都變得厚了起來,不管不顧地又握住韓葳的手,發現她手上溼漉漉的冷汗未乾,便拿起來在自己衣袖上蹭了蹭,韓葳又羞又怒地想要甩掉,不料李迎潮突然一改作風蠻橫起來,就是不放,輕聲道:“對不起,我已經親自去過煙雨樓跟她道歉了,你消消氣好不好?”
韓葳當然明白“她”指的是誰,當即略感意外地看着李迎潮,隨即眼中又現出迷茫之色,自己也不知該不該原諒他,不過只糾結了一瞬,突然想到一事,驚道:“那萱姐知道我……”
李迎潮點了點頭:“抱歉我又自作主張了,但是我看得出來她很想你,也沒有怪你,你難道連親姐姐也不認了麼?”
韓葳羞愧地低下頭,姚琪見狀,心道這兩人就這樣聊上了怎麼着?知道李迎潮這會兒聽不進去別人的話,索性直接對着韓葳道:“葳小姐,小王爺背上的傷口……挺深的。”
“呀!”韓葳一拍腦門,驚道:“那怎麼辦?常大夫跟來了麼?”
姚琪道:“來了,我帶你們去。”
韓葳未及多想,自然而然地牽着李迎潮,在玄甲衛齊刷刷的目送之中,跟着姚琪去找老軍醫。
管城官署區被燒得一塌糊塗,李迎潮等人皆暫住驛館。常大夫幫李迎潮處理傷口的時候,韓葳與姚琪坐在外間,從姚琪口中得知了李迎潮爲何在此出現。
按原定計劃,李迎潮此行是要去宿州的,打算待管城形勢穩定,他自己親自出面結交管城三姓。畢竟擺不平這三家,管城這種地方就是個無底洞,增調多少兵力都不會穩定。
“但是一聽說你陷在城中,小王爺便不顧衆人反對,親自來了。”姚琪道。
其實不用姚琪說韓葳也明白,今時今日,衆人恨不得把李迎潮擡上帝座,也好跟着一飛沖天,如此金貴的一個人,今夜竟然單槍匹馬衝到了肖銳面前,衆人不反對就怪了。
韓葳腦子裡一會兒是韓萱,一會兒是李迎潮,精神看起來還是有點恍惚,姚琪以爲她還未從驚嚇中恢復過來,遂不再多言。
差不多半個時辰,常大夫才從裡間出來,姚琪忙奔了進去:“如何?”
韓葳略一猶豫,也跟了進去,見李迎潮正□□着上身趴在牀上,韓葳心下尷尬,轉身就走,李迎潮連忙叫住了她:“葳葳你別走,我還有事沒說完呢。”
姚琪一笑,出門去問常大夫一些休養的注意事項,李迎潮見韓葳彆彆扭扭的樣子,心下竊笑,招了招手,道:“你過來啊。”
韓葳心道今日這傷是爲了救她才受的,暫時不跟他計較了,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兩步,離牀沿還隔着老遠,道:“什麼事?”
李迎潮道:“此前你一直同我慪氣,我都忘了告訴你,你兄長韓杉當時也在鎮海。”
“哥哥?”韓葳一臉驚喜,“我怎地沒聽說過?”
李迎潮笑道:“他就是張寒。”
韓葳訝然無語,吃驚了一會兒便開始在心中抱怨起李迎潮來,怪道他怎麼不早點告訴自己。李迎潮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道:“我已通知了韓杉去接韓萱,不出意外的話,他們二人現在應該已經回了淮安府。待此間事了,我立即送你過去見他們。”
韓葳忙道:“不用不用,你好好養傷,我明日自己啓程去找他們。”
李迎潮心下一嘆,原本以爲祭出她哥哥姐姐,應該可以把她留在身邊了,不料卻是這麼個狀況,反而讓她走得更快了,不甘心地道:“我受了這麼重的傷,常大夫連動都不讓我動,你就不能留下陪我幾天麼?”
外間的姚琪剛送完常大夫,聞言不禁暗笑,常大夫只是說要安心休養,不要再大動干戈,到了李迎潮嘴裡,卻成了動都不能動。韓葳聽到姚琪偷笑,立即明白李迎潮傷勢根本沒那麼嚴重,於是懶得理他,掉頭就走:“我睡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