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戰爭迫在眉睫,即使是春節,軍營中亦只放了幾天假,從臘月二十九到初五。初六之後,又得緊鑼密鼓地投入訓練了。
俞宛秋初四就離開了軍營,堅持沒讓趙佑熙送。初六早上的開鑼儀式,世子作爲未來的主帥必須在場,他如果相送的話,來回只有兩天時間,日夜兼程也許趕得及,她不過回家而已,何必讓自己的夫君那麼累?
到了紅豆院,才發現戚長生和周長嶺都在,他們帶着手下不約而同地趕在臘月二十九回來。有他們在,紅豆院裡準備的那麼多年貨,總算沒浪費掉。
戚長生運來了從各地收購的棉花,周長嶺則從蘇城帶回了一批綢緞和衣飾。
俞宛秋會在靖蘭城開一家成衣坊,是爲了給駐紮在這裡的將士做棉袍,好讓他們帶着北上。生活在熱帶的人,本來就受不了北方的寒冷,要是連禦寒的衣服都沒有,生存尚且不易,還談什麼打仗。
春節期間琢磨此事,又覺得不妥。靖蘭城的人根本不穿棉衣,你卻開個成衣坊專做棉袍,要是讓朝廷密探查到這個線索,豈不惹人懷疑?
和戚長生商量,戚長生不以爲意,語調輕鬆地說:“不用擔心,此地乃是邊境,離上京幾千裡之遙,我們在這裡積聚了二十幾萬兵馬,朝廷的旨令基本無效。”
“也是”,俞宛秋想起上次官府捉拿普蘭人,會突然這麼做肯定是得到了上面的指示,可王爺派人一交涉,馬上就放了出來。
戚長生憂的是別的:“我怕這裡的女人根本不會做棉袍。”
俞宛秋道:“這個無妨,她們有裁縫底子,讓紋繡去培訓一下就行了。”
“那就沒問題了”,在戚長生看來,靖蘭城完全是安南王府的地盤,紅豆院幾十年前就是王府的產業,從沒被官府騷擾過。防範嚴密是一個方面,官府不敢招惹也是一個方面,安南王府纔是江南的霸主。
既然戚長生說沒問題,俞宛秋便讓人通知女工回作坊,正月十五之前承諾給出雙倍的工錢。
此地婦女並沒有多少打工賺錢的機會,因爲肯僱傭女工的作坊很少,女人想掙錢貼補家用,只能給大戶人家當女僕。可當女僕限制多多,比如,必須住在主人家裡,一月才放一兩天假。作坊卻是自由的,可以早去晚歸,甚至可以把布領到家裡做。成衣坊剛開辦的時候,也是幾天就招到幾十個女工,如今開出雙倍工錢,不僅原來的人回來了,還來了許多新人。
最後參加“棉衣製作”培訓班的竟有一百多人,人多,就有了挑揀的餘地。一天培訓結束後,領悟能力和動手能力強的五十多人留了下來,其餘的被淘汰了。紋繡在成衣坊裡儼然成了師傅,人人見到都稱一聲小齊師傅,紋繡姓齊。
至於周長嶺從蘇城帶回的那些貨品,俞宛秋決定先拿一部分到靖蘭城開店試試看。靖蘭城雖然只有兩萬居民,但人流量並不小,普蘭國的人觀望了一陣子後,又開始過來擺攤了。如果店裡的貨品能吸引他們,說明在普蘭也有銷路。
春節前,靖蘭城的人不知從哪裡聽來的消息,說邊境可能要開戰,一些膽小的店主嚇得貼出轉讓告示,俞宛秋趁機購進了十幾間鋪子。其中位置最好的一間,便拿來開“雙姝館”分店。
貨品既到,人手又足,佈置起來就快了,開業定在正月十五,也就是上元燈節。
到了那天,店門前掛起幾排燈籠,每個燈籠下方都懸着條幅,上面寫着謎語和獎品,比如,帽子一頂,汗巾一條,甚至一套衣裙。
獎品如此豐厚,又正值人頭攢動的上元日,雙姝館前人山人海。有獎品的謎語肯定刁鑽,很多人從頭猜到尾,一個也猜不到,店裡的女掌櫃總會笑眯眯地送上辛苦獎:或是一小包蜜餞,或是一條手絹……總之不會讓你興高采烈地來,垂頭喪氣地走。
間或也有腦子靈光的人猜中一個,女掌櫃馬上兌獎,看着那些靖蘭城裡極少出現的衣物飾品被人喜滋滋地領走,圍觀的人更是熱情高漲。到最後,戚長生不得不領着人出來維持秩序,以免發生踩踏事件。
到掌燈時分,店門前原來的四排燈籠縮減成了兩排,也就是說,有一半的謎語被人猜出來的,店裡擺出的貨品也差不多銷走了一半。暫時充任女掌櫃的蘭姨喜得把櫃檯裡的錢數了一遍又一遍,樂呵呵地說:“姑奶奶這店纔開張一天,就把靖蘭城裡的姑娘們春節收到的壓歲錢都哄光了。”
俞宛秋接過話頭說:“壓歲錢哄光了就沒有了。所以,你們要有心理準備,不會每天的生意都這麼好,今兒只是討巧罷了。而且,我們送出去的獎品也不少。”那些也是要算在成本里頭的。
一個叫田春琴的女孩說:“以後也可以像今天這樣,弄些噱頭出來,照樣能吸引很多人的。”
俞宛秋含笑問:“那你說說看,可以弄些什麼噱頭?”
田春琴的大眼睛撲閃了幾下,很快就有了主意:“下月的花朝,可以在門前的樹上掛彩帶,寫上很多吉祥話,讓顧客‘賞紅’。店堂裡除茶水外,再準備一些花糕,每人用托盤送一小塊給她甜甜嘴就行了,花費不了多少。可她吃了我們的糕,就不好意思空手出門了。”
她的話剛完,另一個叫田雯的女孩說:“離花朝還有一個多月呢,二月初還有一個節日,姐姐怎麼忘了?”
幾個人同時問:“二月二的春社?”
田雯點頭道:“就是,這天也可以拿來做文章啊。”
俞宛秋聽她們七嘴八舌的討論,對開店的前景信心更足了。
坐在回程的車上,蘭姨也道:“都說這裡是蠻夷之地,缺少教化,可你看這些姑娘,一個個又大方又靈活,上京城裡的大家閨秀跟她們比起來,跟呆木頭似的。”
俞宛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不好意思,你眼前就有呆木頭一根。”
蘭姨笑嗔:“你還呆?連世子都被你弄到手了。”
俞宛秋瞪了奶孃一眼,堅決不接受這樣的指控:“明明是我被他搶到手的!”
蘭姨看着自己一手帶大的姑娘,怎麼看怎麼順眼,覺得全天下的女人都沒她家姑娘漂亮,正要繼續逗嘴哄姑娘開心,卻見她的臉色猝然一變。順着她的目光朝車外看過去,不過是尋常街景,沒有任何異常狀況,回頭疑惑地問:“你看到什麼了?”
“沒有”,俞宛秋搖了搖頭。
她肯定是眼花了,秦決怎麼會到這裡來?
雖然如此,還是通知駕車的戚長生:“走小路繞回去,通知暗衛們注意點,看有沒有人跟蹤。”
一個只短時間打過交道的人,她不該認得出他的背影。可秦決有個習慣動作:走着走着會無意識地摸摸腰裡,就像怕荷包被人偷去一樣。
剛剛那個人,走在路上跟人擦身而過,立刻條件反射性地摸向自己的腰間。就是那個動作,讓她想到了秦決。
但願只是眼花,要是秦決追蹤到這裡來,事情就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