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畢竟上了年紀,容易疲累,所以客人們一般吃過飯就會告辭,這次也一樣。
俞宛秋帶着茗香走了出來,才轉進穿堂,就對茗香說:“不用陪我了,你快回去吃飯吧,我自己慢慢在園子裡走走。”
每次進餐的時候,她都慶幸自己穿越成了小姐而不是丫環。要不然,主子吃飯的時候自己沒資格入席就算了,還得眼巴巴地站在一旁侍候着。看那些美味佳餚不斷夾進別人的嘴裡,不知會不會偷偷吞口水?
茗香還在硬撐:“不急,素琴姐姐會給我留菜的,最後吃的其實留得最多,我索性等她們吃完了再回去。“
俞宛秋忍笑道:“好啦,快回去吧,再不走,人家以爲你衣服裡面藏了一隻老母雞,老是咕咕咕的。”
茗香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在俞宛秋又一次催促後,終於還是忍不住飯菜的誘惑,先回山水園去了。
打發走了她,俞宛秋繞到另一條小圓石子鋪成的甬路上,穿花拂柳走向庭園深處。
午後的園子很安靜,這個時間段,府裡的人要麼在就餐,要麼在歇午。生活在豪門大族,日子其實挺清閒的,未婚的女孩還有師傅教導功課,已婚的太太奶奶,除了當家理事的,其餘那些都不知道她們每天在做什麼。他們累的是心,而不是身。
自從世子受傷後,俞宛秋白天忙着上課,晚上忙着寫信,然後看書彈琴,把自己的時間排得滿滿的,很少再出去散步。
隨着月底臨近,她更是“近鄉情怯”,都不敢再去院牆邊走動了,總怕哪天從牆上跳下來的不是他的信使,而是他本人。他成了傷患還每天派護衛騷擾,若要回南府的話,走之前肯定會親自來一次,不會就這麼不辭而別的。
可俞宛秋並不想再見到他。明知沒有結果的感情,何必任由彼此沉淪,最終落得棒打鴛鴦?害了自己不說,也害了別人。世子年少衝動,她可是穿越來的,有着一顆成年人的靈魂,這個關本該由她來把。
她不想承認,她其實是在害怕,那樣俊美挺拔的男孩,如果她放縱自己跟他交往的話,是很容易愛上的。
她不想有一天傷心欲絕地念着:“既有而今,何若當初莫!”
沒有開始,就不會結束;沒有相聚,就不會別離;沒有愛,就不會有痛。
她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裡,直到一個聲音冷冷地耳邊響起:“你一個人在?我正好有件事要跟你說。”
俞宛秋嚇了一跳,如果她是隻貓的話,這會兒應該炸毛了吧。
她努力讓自己顯得鎮定一些,這裡不是課堂,沒必要那麼緊張,故而露出笑容說:“請師傅指教。”
“不是什麼指教。”徐尚宮依然是那張死人臉,連聲音都刻板得沒有起伏度。
她乖巧地說:“請師傅吩咐。”
徐尚宮在荷池邊的石凳上坐了下來,一面掏出帕子擦着頭上的細汗一面說:“是這樣的,錦文公主府上明兒有個宴會,給爲師也發了請貼,爲師想帶你一起去見見世面。”
俞宛秋知道,這會兒她的反應該是喜出望外、連連道謝纔對,因爲對一個孤女而言,這是個難得的機會,可以真正步入上流社會,甚至跟公主結交。可她實在做不出那種千恩萬謝的樣子,因爲對方是徐尚宮。以徐尚宮一貫的表現,分明是個極端現實的人,她的字典裡早已沒有了善心、熱心之類的詞,她若提攜誰,必定是另有目的。
好在拒絕的藉口是現成的:“呃,明兒有課呢,上午是佟夫子的,下午趙總管要教我們做帳。他是府裡的帳房總管,平時總在各地鋪子裡巡視對賬,難得回府一次,上個月本來有三次課的,結果……”
徐尚宮粗暴地打斷她的話:“沒出息!公主家的宴會不參加,跑去跟帳房先生學對賬,你爹你母親倖虧不在了,要在也會被你活活氣死!”
就算不算辱及先人?似乎還沒到那個程度,但聽起來照樣不舒服,俞宛秋強忍着不快說:“正因爲爹孃不在了,什麼都要自己張羅,纔要學做帳啊。要是爹孃還在,弟子這會兒仍是父母身邊的千金小姐,又怎麼會淪落到隨便來個人都敢教訓欺侮呢。”
俞宛秋是意有所指,徐尚宮卻毫不在乎,還一臉輕蔑地看着她說:“就你這沒出息的樣子,人家不欺負你欺負誰呀?”
俞宛秋是真的火了,直直地盯着徐尚宮問:“那您認爲怎樣纔算有出息呢?”
徐尚宮的回答擲地有聲:“自然是出人頭地,凌駕於千萬人之上,讓他們只有跪在塵土中仰望你的份。”
俞宛秋恨不得大笑三聲,敢情這位是則天女帝穿越來的,忍不住嘴角噙着一抹譏嘲道:“還好四下無人,要不然,等會兒京兆府就該來人了,說我們出言狂妄,有謀反之嫌。”
徐尚宮對此說法嗤之以鼻:“我們兩個女人,謀什麼反啊,謀反是他們男人的事。”
“既然如此,何來凌駕千萬人之說?武不能上陣抗敵,文不能考取功名,要怎麼出人頭地?”
俞宛秋心裡明白,徐尚宮其實是故意把她往這個方向引,而自己也想搞清徐尚宮的真實意圖——雖然這意圖已經呼之欲出,她還是想親耳聽到,以驗證自己的猜測。
徐尚宮道:“女人要榮華富貴,從來只有一條路。”
俞宛秋微微一笑:“夫榮妻貴?”
徐尚宮頷首,面部表情稍有柔和的跡象:“總算還不是朽木,沒枉我花了那麼多心力在你身上。”
既然把話都挑明瞭,俞宛秋也不想繼續裝傻,她是真的煩了!府裡有文氏打她的主意;連被她當成朋友的林蘭馨,也隨便把她帶出去給男人相看,在她明確拒絕之後,還替那男人送來衣料。至於老太君和二太太之流,只要有利用自己的機會,那是決不會放過的。
那些人跟她還算有點關係,徐尚宮不過是沈府花錢請來的教引嬤嬤,居然也想操控她的人生,她看起來很蠢,是人都可以拿她當棋子嗎?
她在上課時順從,不過是爲了多學些東西。像她這種從現代穿越過來的人,從小接受的是平等觀念,對古代的規矩、禮儀完全不懂,很需要系統地學習一下。但徐尚宮若因此認爲她軟弱可欺,那就完全想錯了。
她第一次直視徐尚宮的眼睛,很明確地告訴她:“對師傅的親睞有加,宛秋深感榮幸,但人各有志,師傅所認定的榮華富貴,並非宛秋之所求,所以,師傅的心力很可能真的要白費了。”
她以爲徐尚宮會暴跳如雷,狠狠地嘲弄甚至謾罵,但奇怪的是,徐尚宮只是不動聲色地問她:“那你所求的是什麼呢?”
俞宛秋想了想說:“自由自在,恬淡安樂。”
徐尚宮居然露出了罕見的笑容:“如果你所求是這個,就更應該跟我一起去錦文公主家,這位可是先太后嫡女,當今皇上的親妹妹。她生了五個兒子,就是沒女兒,偏偏她又最喜歡女兒,所以平生有一嗜好,就是認乾女兒,到現在恐怕已經認了十多個了。”
俞宛秋聽得直樂,徐尚宮以爲這個誘餌很吸引人嗎?她忍不住說實話:“乾女兒太多,也就不稀罕了。”
徐尚宮卻說:“你管她多還是少呢,你只要有這個頭銜,出去後外面的人看在公主的面上,也不敢欺負於你。沒人欺負,才談得上恬淡安樂”
徐尚宮遊說了半天,唯獨這句話讓俞宛秋有點動心:若能認個公主當乾孃,自己將來離開沈府後是不是可以拿來當新的保護傘呢?
但她馬上意識到,徐尚宮恐怕只是故意投其所好,引她上鉤。見前面的餌不中用,於是趕緊拋出一個新的,其目的仍是把她引到錦文公主的府邸。
公主既然是皇上的親妹妹,公主家的宴會,皇上說不定會出席,到那時,自己會不會夾雜在衆多鶯鶯燕燕中,接受皇上那雙色眼的檢閱呢?
皇上早已年過不惑了吧,先帝幾年前薨逝時好像是六十二歲,皇上是他的次子。那是俞宛秋穿越後的第一年,她趟在病牀上隱約聽到人們說起“國喪”、“新皇登基”之類的話。
今年是皇上即位的第五年,也是“法定”的選秀之年。公主在自己府裡大擺宴席,廣發請帖,連徐尚宮這樣排不上座次的末等客人都可以攜女參加,說公主打算先來個小型的選秀會,也不無可能。
爲避免徐尚宮繼續糾纏,俞宛秋索性回絕她:“您就當我上不了檯面好了,對那種場合實在沒興趣,您教導的學生多,相信再在其中擇一個比我強一千倍的都不是問題。”
徐尚宮臉色鐵青,狠狠地瞪着她說:“你不要後悔!真是亂泥扶不上牆,枉費我一片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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