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沈湛後,俞宛秋沒有立刻回營。而是在江邊走了一會兒。倚着高高的城牆,從垛口望下去,江水滔滔,想到昨夜自己的夫君就站在船頭指揮作戰,若此時有一支冷箭‘射’來而他沒有躲過……
她慌忙甩甩頭,想甩掉可怕的臆想,卻又遠遠地看見從營裡擡出幾副擔架,外面停着闊大的馬車,兩旁站着相送的軍人。
俞宛秋躲進一處掩體裡,聽那些人鼓勵傷員,養好了傷再回來殺敵。
這本是意料中的事,夜半‘激’戰,有傷亡是正常現象,更難得的是士氣高昂,沒有因爲傷亡而萎靡,反而‘激’發了鬥志。
可她還是很難過,很擔憂,腦子裡總忍不住產生不好的聯想。
用最快的速度回到房裡,揭起蔥綠‘色’繡着‘花’卉魚鳥的綃紗帳,望着鴛鴦枕上那張俊朗的面孔,癡癡地凝視。
“是不是爲夫今天特別‘迷’人?”在她發癡的當兒。有人‘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你任何時候都‘迷’人”,她撲進他的懷裡,主動貼住他的‘脣’。
若是平時,她也許會潑潑冷水,打擊一下向來自信心過剩的霸王氣焰,但今天,她只想讓他開心,只想讓他知道,自己有多麼愛他。
愛妻投懷送抱,趙佑熙自然求之不得,一番纏綿熱‘吻’後,他把她摟在‘胸’前,撫着她頭髮問:“你進來的時候心事重重,眼眶都紅了,是不是因爲沈湛的緣故?如果你覺得他來者不善,攆走就是了,何必爲不相干的人煩惱。”
“我不是爲他,我是擔心你,戰場上刀劍無眼。”狠狠地吸了幾口好聞的男‘性’氣息,因爲懼怕失去,她變得比任何時候都“貪婪”。
趙佑熙輕輕拍着她的背:“別擔心,你相公從小就從刀劍中打滾過來的,以前雖然沒上戰場,也是三天兩頭遇刺,要那麼容易死,早……好,我不說那個字。”
俞宛秋撐起身子。看着他的眼睛說:“你答應我,不管任何時候,都以自己的生命安全爲第一考量,真要萬不得已,哪怕做俘虜,也要活着。請務必記得,你的命不是你一個人的,還是我和堯兒的,你不在了,我們也不能活。”
雖然不明白小妻子爲什麼那麼‘激’動,趙佑熙還是鄭重點頭:“我答應你,都答應你”,又小心翼翼地問“是不是剛出去的時候看到了什麼?”
“沒有”,俞宛秋不想提起方纔那一幕,便跟他分析起沈湛的來意,趙佑熙還是持“不理睬”的態度,俞宛秋爲難地說:“若只有沈湛一個人,理不理全在你一句話,我壓根兒不會管。”
當時她沒有一口回絕,就是怕趙氏父子覺得這人尚有可用之處,沈湛既然是探‘花’出身。肯定有些真才實學,新朝廷正是用人之際,最近常有從北方過來的人被引薦入朝。更何況,威遠侯府與以前的安南王府來往密切,也算得上世‘交’了。
趙佑熙馬上猜到:“沈家還有人跟他一起來了?”
“嗯,他的三弟和三弟媳,可能還有別的人。”
“你以前跟這位三弟媳很要好嗎?”
“很要好談不上,但在沈府中,她算是對我最好的了。我幽閉沈府五年後第一次出‘門’,就是她邀約的”,俞宛秋說到這裡,想到了那次東嶽廟之行,也想到了兩人的第二次狹路相逢,心情總算好轉起來,笑望着身邊人道:“一直沒問你,那天你躲在東嶽廟的假山山‘洞’裡做什麼?不會真爲了躲家裡的妖‘精’吧?”
趙佑熙挑着眉頭說,“我也一直想問你,那天爲什麼要挑釁我,還朝我豎起中指?”
“我……”,窘迫之下,只好顧左右而言他,“要是別人來了還可以置之不理,可三少‘奶’‘奶’林蘭馨卻不能不見。”
趙佑熙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無蹤:“我當是誰,原來沈家的三少‘奶’‘奶’,果然是對你最好的,把她風流倜儻的表哥都介紹給你了。”
俞宛秋心裡一咯噔,陪着笑抱住他的胳膊撒嬌:“八百年前的老黃曆了,你還翻它做什麼,再說她表哥凌清瀾我一開始就拒絕了。”怕太子爺怪罪林蘭馨。又替她解釋:“三少‘奶’‘奶’也是一番好意,看我無父無母,婚姻大事無人照管,那個時候你可沒向我提親哦,你只會叫人攆我走,放蛇咬我,欺負我,綁架我,恐嚇我……”
“還有沒有?原來我的罪行這麼多,但我再多條,也趕不上你的一條。”
“哪一條?”極端不服的口‘吻’,在凌清瀾的事情上,俞宛秋自認問心無愧。
可惜在別人眼裡,她是有罪的:“你收下了凌表哥給的禮物,後來在蘇城還跟他見過一面,兩人相談甚歡,走的時候依依不捨。”
“天,這是從何說起”,俞宛秋很想發飆,權衡利害後,還是耐着‘性’子解釋:“雙姝館開業時,他來看熱鬧,在路邊遇上了。站着講了幾句話,你不會連這都吃醋吧?你到底有沒有搞清自己的身份啊,你現在是軍中統帥,正領着趙國軍隊駐守在都城北大‘門’,隨時準備和對岸的敵軍開戰。在這種時候,你還有閒心想這些‘亂’七八糟的,真是服了!”
趙佑熙把她按倒在‘牀’上,惡狠狠地宣佈:“在所有的身份之上,我還有一個身份,那就是,我是你的丈夫!我的妻子曾被人覬覦過。也許至今都沒死心,你說我該不該在意?”
“絕對死心了,我現在是已婚‘婦’人,嫁的又是偉大的太子爺,不管他以前怎麼想,現在都不會再對我有任何想法。”要在現代,“死會”或許能標活,可古代的太子妃,即使失寵被貶,也只會從東宮最富麗堂皇的臥室搬到最寒酸偏僻的,不可能讓她出宮改嫁。
趙佑熙卻不以爲然:“有些男人,若心裡真的裝着一個‘女’人,不管怎樣都不會死心的,只要有一點點機會,都不會放過。”
“別人我不敢說”,比如秦決,也就是現在的靖帝樑瑾瑜,“但凌清瀾絕對不會,他只是個小小的商人,怎麼敢跟太子您爭風?而且商人重利,情字在他們心中本就沒佔多少分量。”
趙佑熙立刻抓住了語病:“別人,原來還有別人,誰?”
俞宛秋白了他一眼:“那就是一種表達方式,並非實指。”
看趙佑熙‘露’出狐疑之‘色’,忙掩住他的嘴:“別說這些了,快抓緊時間睡覺,不然就到中午了。”
“你陪我。”
“好,我也困了,下午我去拜訪一下沈家人,晚上做個東道請請他們。”
“去可以,晚飯要回來吃。”
“哪有這樣待客的。”
“他們明知兩國‘交’戰,你身在軍營,還跑來求見,本來就不應該,現在是陪客做東道的時候麼?我肯讓你去,已經給了他們天大的面子。下午我會多派一些暗衛跟着,你也要小心點。你現在身份特殊,萬一被人綁架了……”
“沈家人不會的,他們到底是斯文人,綁架人的事兒可能還幹不出來。”
“斯文人?你那個瘸‘腿’的‘女’同窗不就差點把你架走了?狗急跳牆,什麼都幹得出來。“
“好啦好啦,都聽你的,行了吧,趕緊睡。”
“我睡不着。”
他這麼一說,俞宛秋自己也覺得沒什麼睡意,半夜聽戰的緊張刺‘激’,沈家來人的各種猜測,讓她身體睏乏,腦子裡卻靜不下來。
趙佑熙邪笑着看向她:“你也睡不着啊,相公有個辦法,保準叫你累得眼睛都睜不開。“
俞宛秋立刻滾到‘牀’沿:“你別……這都什麼時候了啊。”
“是你自己說的,要把戰時的日子當尋常日子過,我們平時只要在一起,哪天沒親熱過?我已經好幾天沒碰過你了。”
俞宛秋緊楸着衣襟的手慢慢鬆開了,他沒日沒夜地忙,神經高度緊張,纔會躺了這麼久都沒睡着,也許讓他放鬆一下,可以幫助他入眠。
事實證明她的想法是對的,一番‘激’烈運動後,趙佑熙很快進入了夢鄉。
下午夫妻倆分頭行動,趙佑熙去巡視,俞宛秋則去看望沈家人。
在一家名爲德福的客棧,俞宛秋見到了闊別一年多的林蘭馨,還有沈湛的妾小范氏,以及一個她完全沒想到的人,沈涵清。
林蘭馨依然嬌小,從外表上完全看不出生產過的痕跡,俞宛秋也不好發問,怕她還是沒孩子,對於一個古代‘女’人來說,這是致命的缺陷。
不知是不是因爲這個緣故,一向愛笑愛說的林蘭馨只是拉着她的手嘆氣,沈涵清更是一副呆呆傻傻的樣子,倒是以前沒怎麼打‘交’道的小范氏在那兒不停地說話以活躍氣氛,但說的,也多是世道艱難,謀生不易之類的話。
俞宛秋心裡琢磨,這沈家人,無論男‘女’都擺出一張愁苦的臉,難不成真想在南方朝廷謀職,等站穩腳跟後,再舉家搬遷?
如果沈涵淨沒有生下皇長子,她或許會相信,但現在威遠侯沈府是皇長子的外家,以沈家人對侯爵這塊招牌的珍視,無論如何都會守着,而不是揹着叛徒的罵名跑來投靠趙國朝廷。
“馨表妹。”
屋裡所有人回頭看過去,站在‘門’外一身青‘色’長袍的,可不正是凌清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