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這樣的事,老太君屋裡還是留人吃飯了。菜是早就準備好的,再說,越是這種時候,越要顯出“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老主母風範不是?
同理,俞宛秋也沒敢走。後園鬧賊,蘭姨等人自然知道是怎麼回事,當府中護院上門問詢時,都裝出嚇壞了的樣子,一問三不知,這些情況也都當衆回報給了老太君。既然山水園中並未遭賊光顧,俞宛秋若慌里慌張地跑回去,反而啓人疑竇,所以,她還是堅持在老太君屋裡用過了午飯才走,都不知道吃了些什麼。
叫她稍微心安一點的是,由始至終,大家都用“賊人”代替園中出現的不速之客,沒人提及“世子”或“安南王府”等字眼。
這一天,府裡亂成一鍋粥,各房自查,聽說沈鶴夫妻連府庫都打開了,把所有值錢物什對着賬簿逐一清點。公中和私有的財產全部盤存一遍後,最後得出結論說:萬幸萬幸,賊人只是預謀作案,還沒來得及動手,就被機敏的僕人發現,再被勇武的護院打跑了,託老太君的洪福,大家都有驚無險。
林蘭馨主僕被救醒後也沒說出個所以然,因爲她們根本就沒看清賊人的樣子,只看見了樹葉掩映中的一片衣角。但“紫色的衣角”還是引起了老太君的注意,因爲在樑國,紫色同樣屬於貴族色,尤其是正紫色,那是禁止平民穿戴的。而據林蘭馨回憶,她看見的衣角恰恰是正紫。
好在有聰明人這樣解釋:既然那賊都敢大白天進入侯府了,可見賊膽包天,哪裡都敢闖的,偷一件正紫色的官袍也就不稀奇的。
坐在一旁的俞宛秋在暗吁了一口氣的同時,心裡更着急了,因爲她敢肯定,小霸王一定就在現場,因爲,那正紫色的袍服,十有八九是他穿的。
好不容易熬到午飯散席,她才從容告退,在穿堂裡還能勉強保持淑女儀態,等越過後門,踏上園中小徑,這才加快了腳步,隨行的知墨幾乎跟不上。
遠遠迎出來的蘭姨悄聲安慰她:“姑娘別急,世子並未暴露身份。被他們發現的那個,只是世子的一個手下,故意跑到東邊院牆把人引過去,好掩護世子撤離。”
俞宛秋拽緊蘭姨的衣袖問:“你確定嗎?你親眼看到世子走的?”
“我沒……沒看見,我就是那麼猜的”,見姑娘一副將信將疑的樣子,辯白道:“我也沒瞎猜呀,一開始府裡的人都在西邊搜,後來聽到東邊有人大喊:‘在這裡,賊人在這裡’,大家全都追到東邊去了,可不就是故意引開的麼?”
“嗯”,經蘭姨指手畫腳地這麼一描述,俞宛秋也覺得有點道理,那麼,受傷的,應該就是跳出來的那位壯士了。
鬧了一場賊後,沈府加強了後園的防衛,兩人一班,每隔半個時辰就繞着院牆巡視一次。
如果早些時候他們這麼做,俞宛秋會很感激,可現在,她只有擔憂,小霸王藝高人膽大,肯定不會因爲這個原因就不來的——如果他沒受傷的話。
這樣,就增加了危險性,一次僥倖沒暴露,夜路走多了,難免遇到啥。
只要有一個護院認出了趙世子,不用說,大家肯定會聯想到曾經的緋聞對象俞宛秋身上。趙世子不可能是賊,他會進來,只能是別的原因,山水園剛好在後園西北角,於是一切昭然若揭。“沈府鬧賊”會演變成最新版本:“世子和小孤女後園私會”。
這天下午,心緒不寧的俞宛秋龜縮在山水園裡苦練毛筆字,直到晚飯後纔出門散步,蘭姨等人知道原委,也沒人跟隨。
巡視的護院看見了,還殷勤交代了幾句:“這裡不安全,姑娘還是回屋去吧。”
俞宛秋笑着點頭:“嗯,我這就回去,天還沒擦黑呢,你們又嚴密防守,賊人肯定不敢來了。他們不是有‘在某地失手一次,便永不再去第二次’的習慣麼。”
一個護院道:“是聽過這樣的話,不過還是小心爲妙。”
她只得再次道謝,原路折回,過了好一會,估摸着巡視的人走了,纔敢再次露頭。
這回她等的人很快出現了,正是戚長生。看他身手依然敏捷,她感慨地說了一句:“還好你沒受傷”,最得力的護衛沒受傷,做主子的,也肯定沒受傷了。
誰知戚長生卻跪倒在地,語氣沉痛地說:“屬下僥倖逃過,主子卻受傷了,此刻還昏迷不醒。府裡的大夫說,他老是這樣昏迷下去很危險,得有人把他叫醒才行,姑娘是世子心心念唸的人,別人叫不醒,姑娘興許能,求姑娘救救我家世子。”
俞宛秋大驚:“傷在哪裡了?”老天,不會是要害處吧?那可是幾代單傳的獨苗啊,身份何等尊貴,要是因爲她的緣故出了什麼差池,她也別想活了,安南王府非把她戳骨揚灰不可。
戚長生回道:“傷倒是不重,就是中的毒比較棘手,連府裡的大夫一時也查不出到底是什麼毒,要不是世子從小練就了百毒不侵的體質,這會兒只怕已經……”
俞宛秋很想反駁他,既然是百毒不侵,又怎麼會被“侵”了呢?這不是自相矛盾麼。再說,只是捉個賊而已,又不是跟仇敵生死對決,沈府的人怎麼會用毒?
可此刻若說出這種話,未免顯得太無情,她只好站在原地沒吭聲。
“得罪了,我家主子情況危急,還請姑娘見諒”,趁她不注意,戚長生已經出手點中了她的軟麻穴,把她像麻袋一樣抗在肩上就走。
想到世子的傷勢,想到自己的名聲,俞宛秋沒有出聲呼救,由着戚長生把她背過牆,放進了早已等在牆外的馬車裡。
一進車廂她就呆住了,靠着車壁雙目緊閉的那個人,可不正是小霸王?
戚長生給她解開穴道的同時吩咐前面趕車的:“快走,沈府加強了戒備,連牆外都有人巡視,車停太久了也會引起懷疑的。”
俞宛秋想要再問戚長生幾句話,他已經關上了車門。
雖然滿腹狐疑,她還是朝他移過去,先伸出手在鼻子下試了試,嗯,還有呼吸,而且平穩順暢。
既然呼吸正常,爲什麼他會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