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放準新郎進準新娘臥室,說出去誰都以爲會有一番旖旎風光,其實那天晚上,兩個人真的很規矩。因爲那個一慣急吼吼的人,出奇的沉默,出奇的老實。上牀後,把俞宛秋抱在懷裡輕輕拍撫,無關情慾,只是疼惜安慰。
其實,從他靠門而坐的舉動,俞宛秋已經察覺到不對勁了。那個動作包含的訊息,多半是難過、沮喪和無助,他們馬上就要成婚了,他應該高興纔對,怎麼反而難過起來?
俞宛秋試探着問:“白天遇到的事,我後來越想越蹊蹺,只是一般的剪徑賊,怎麼會有那麼大的膽子,敢對王府家眷下手,而且,那些毒煙又是從哪裡來的?”厲害得像現代的毒氣一樣,一般的人,怎麼造得出來?
趙佑熙沒有正面回答,而是用發誓一樣的口吻說:“都過去了,以後再也不會出現這樣的事,我決不允許!”
他的話讓俞宛秋進一步證實了自己的猜測:作爲訓練有素的王府護衛,戚長生等人會那麼輕易地被毒煙放倒,留她一個人獨自面對險惡的環境,並非意外中招,而是有意爲之。
如果真是這樣,最大的嫌疑犯就是王爺了。
王爺會那麼爽快地答應婚事,本來就在俞宛秋的意料之外。王爺疼自己的兒子沒錯,也正因爲如此,對兒媳婦的要求就會比較高,希望王府的繼承人能娶一個真正配得上他的女人。
王爺對她的出身,比如先父的官位,嫡出庶出等好像並不是很關心,至少,在他答應婚事前後,從沒人正面或側面對這些進行過調查,如果有的話,她肯定會知道。那時俞宛秋還以爲,王爺因爲寵兒子,只想要兒子開心,所以只要兒子喜歡的,他就沒意見。
現在才發現,自己實在是太天真的,一個爲了王圖霸業能忍辱負重二十多年的男人,怎麼可能不分青紅皁白地放任自己的兒子?他一方面滿口答應兒子的請求,一方面故意將準兒媳置於險境中,以此來考驗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和臨危應變能力。如果不合格,會自動淘汰掉,根本不需要他再去想辦法說服兒子。
俞宛秋敢肯定,連戚長生都被腹黑王爺騙了。
這次“剪徑事件”,無疑需要戚長生的配合,所以他纔會提議先走。但戚長生不可能真將自己侍候的主子置於孤立無援的境地,他敢答應,應該是基於兩點理由:其一,他知道馬車裡有夾層;其二,王爺很可能騙他說,會沿途派人暗中保護姑娘的安全。
如果戚長生知道王爺“考察”計劃的真相,他絕不會同意的。他們這幫死士,從來只認一個主人,他們是世子的人,就只認世子爲主。戚長生必定是以爲姑娘不會有事,才答應配合。
趙佑熙終於敵不過內心的折磨,吐出了那句自進門後就一直想說的話:“丫頭,你受苦了,我對不起你。”
俞宛秋假裝沒聽懂:“這是從何說起?那剪徑賊又不是你找人扮的。”
她故意這樣說,就是想看看,趙佑熙對自己的忠誠與愛到了何種程度,如果他爲自己的父親隱瞞,那就說明,還是有所保留。
當然,她也能理解就是了。因爲趙佑熙確實有許多顧慮,比如,不希望她對自己的父親有看法,將來出現翁媳矛盾。退一萬步講,就算他更愛自己的父親,同樣也在情理之中。他們做了十八年父子,有着最深的血緣,而他跟自己,不過認識了一年有餘,到現在,兩個人還沒實質性的關係呢。
趙佑熙的表現再次讓俞宛秋驚訝感動,他居然跟她坦白:“當然不是我,我怎麼捨得?是……是我的父王。我就是因爲這件事和他吵了一架,心情不好,晚上才睡不着的。”
“你跟王爺吵架?”俞宛秋忙勸他:“不要啦,王爺也是爲你好,你這樣,他會傷心的。”
趙佑熙忿忿地說:“他要是害了你,我豈止會傷心。”
俞宛秋斟酌着自己的說辭:“王爺有他的考量,畢竟,你的身份跟一般人不同,肩上的擔子比一般人重,面臨的環境更是複雜險惡。他必須先確定,我真的有能力,有資格,做你身邊的女人,不會成爲你的累贅。”
趙佑熙的眼神猶帶歉疚,語氣中也一絲忐忑:“你不怪父王嗎?”
俞宛秋笑道:“要說心裡完全沒芥蒂,那是不可能的。要是我稍微弱一點,昨天可能就死在路上了,或者,殘掉了。爲了考驗一個人,連她的性命都搭上做賭注,這種方法本身就很殘忍,我是決不贊同的。但回過頭來想一想,你父親那樣的人,會做出這樣的安排很正常,這纔像他做的事!因爲他不是單純地給兒子挑媳婦,而是給王府的世子找世子妃,給將來的……”
王爺不過是在用這種方式告訴她:世子妃也好,太子妃也好,都不是那麼好當的,沒有金剛鑽,就別攬瓷器活。
趙佑熙更緊地抱住她,欣慰中夾雜了幾許苦澀。昨天他急成那樣,父王卻一派悠閒,和那姓何的參軍一搭一和,就想誤導他的判斷,讓他以爲,丫頭真是被剪徑賊擄去了。當時他就覺得奇怪,王府的準世子妃,即便是被剪徑賊捉去了,父王也該着急纔對,怎麼會如此沉得住氣?
敢情那“剪徑賊“就是他派去的,他們把護衛放倒後,發現是輛空車,肯定大吃一驚,多半把車棄在路上,到處找人去了。所以,後來把車賣掉的人,不一定就是起初那一夥,很有可能是過路人看見一輛無主空車,順手牽羊弄去賣點錢。
現在他懷疑,連樑參軍被蛇咬都未必是真的,上百匹馬呼嘯而來,有蛇也早嚇跑了。父王只是要把他引開,好讓丫頭落單。
俞宛秋想起他們終於趕到軍營時,王爺當場宣佈喜訊的得意,這是不是表明,自己已經通過了他的考驗?
俞宛秋又問起車行老闆的情況,當她在車行放出信號引來大批王府護衛時,車行老闆可都是看在眼裡的,因此她擔心:“車行老闆會不會猜出了你的身份?”
趙佑熙冷冷一笑:“猜沒猜出來都一樣。”
俞宛秋驚問:“你把他怎樣了?”
“夜深了,睡吧,別想太多,早上起來會頭痛的。”趙佑熙擺明了不想多談這件事,閉上眼睛做睡着狀。
“最後一個問題,戚長生去哪兒了?”
“派去執行別的任務了。”
“你不是讓他保護我的嗎?”
“以後有我保護你,用不着他了。”
“你把他調回來啦,我還有事要他做。”
“什麼事?”
“去甘棠鎮收田租,還有南府那邊的店鋪也要人巡視……總之,我需要人手,你把他調回來好嗎?”
趙佑熙沉吟良久,才總算開恩道:“好吧,我就給他最後一次機會,下次再敢揹着我做這種事,我決不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