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波轉薄

拓跋燾盤桓於新貴人沮渠花枝宮裡七八日,才別幸他人,馮清歌那裡一回,謝蘭修那裡一回。

“今兒,我們試個新樣兒。”他攬住謝蘭修,無恥涎笑着。

謝蘭修拿胳膊肘頂了頂他,氣惱地說:“陛下從哪裡學來的新樣兒?……”問題問完,心裡就明白了,不由撇了撇嘴。

拓跋燾凝視着她的表情,愈發感到興奮,邊摸索着解她的衣帶,邊笑道:“你們都是一派端方規矩,好沒意思,白瞎了這麼個人材!”謝蘭修沒奈何,怪膩味地從了他,滿心彆扭感。拓跋燾卻感覺甚好,帶着一身淋漓的汗水,笑眯眯道:“這個花枝,真是個妙人兒!”

謝蘭修終於忍不住了,一翻身子背了過去。拓跋燾最喜歡看她小小吃醋的模樣,伸手去扳她的肩膀:“你說,我若叫沮渠蒙遜廢黜太子,他會不會聽話?”

謝蘭修翻翻眼睛說:“關我什麼事?”

拓跋燾笑道:“怎麼不關你的事!叫北涼國主廢黜太子,立沮渠牧犍爲儲君,然後,我就把阿昀嫁給牧犍當皇后。北涼雖不在我國土中,也勝似在我國土中了。”

謝蘭修的身子一下子翻了回去,瞪大眼睛說:“陛下!阿昀才六歲!”

拓跋燾笑道:“先定婚約,自然是等阿昀長大後才嫁過去咯!”

“可是,”謝蘭修說,“誰知道牧犍是不是對我們阿昀好?”

“挺好。”拓跋燾說,“兩個人兩小無猜,我們阿昀那麼聰明漂亮,自然會得他愛重。再說,牧犍這孩子聰明伶俐,又胸無大志。將來擡舉他做北涼的國君,他一定感激涕零,會對阿昀更好!”

這話細思值得思量:“胸無大志”纔是關鍵。謝蘭修嚼着,但還是捨不得阿昀,嘟着嘴說:“雖說如此,北涼那個地方多麼荒檄,阿昀從小享福享慣了的,天天吹戈壁的風沙,豈不是把臉都吹粗糙了?”謝蘭修胸口起伏着,半晌說:“我寧願阿昀嫁個國中世家俊士。”

拓跋燾點點她的鼻尖道:“傻子!就這點出息!再嫁個俊士,也不過是公主。若是嫁個國君,她就是皇后。北涼雖小,只要朕願意罩着,保他安然無憂,阿昀不是可以舒舒服服做個國母?你呀,怎麼這麼不會算計?”

第二日,心事重重的謝蘭修見女兒一大早就起來了,保母追着給她餵飯,小阿昀跑得兔子似的,臉上笑開了花兒:“我不吃!你追不着我!”

“阿昀!”謝蘭修喝道,“不吃是吧?不吃今日不許出去玩!”

阿昀嘟起嘴,磨磨蹭蹭來到保母面前,苦着臉吃飯,邊吃邊嘟囔着什麼。謝蘭修過去聽了半天,沒有明白,倒是見餵飯的保母“噗嗤”一笑,忍俊不禁的樣子。謝蘭修忍不住問:“公主在瞎咧咧什麼?”

保母忍了笑說:“公主說,牧犍阿兄就從來不逼我吃飯,還陪我玩。”

謝蘭修陡然心事上身,扳過阿昀的小臉問:“沮渠牧犍跟你玩得好開心是吧?”見女兒連連點頭,謝蘭修咬着牙頂了她額頭一指頭:“快點吃飯,吃完帶我去瞧瞧這孩子!”

打聽了一下,今日沮渠牧犍又在宮裡,和他的姑姑沮渠花枝一起。謝蘭修帶着阿昀過去,都是扮出笑臉,拉着手親熱地寒暄了半天。沮渠花枝誇張地撫摸着阿昀的小臉蛋讚道:“喲!大公主長得這麼漂亮!真和娘是一模子裡印出來的!”

謝蘭修報以謙遜的微笑,心裡卻暗道:阿昀是賀佳縭的女兒,除了皮膚白這點像自己外,餘外八竿子都打不着。她瞥眼正好看見那個叫牧犍的大男孩,挺直脊背站在那裡,見她的目光瞟過來,便大方落落過來見禮。

論相貌,沮渠牧犍還是生得很英俊的,行止也很妥當,不過謝蘭修懷着“丈母孃挑女婿”的心態打量他,心裡總有點犯嘀咕,說不上哪兒不對勁兒。

正在打量着,新貴人笑道:“陛下的意思,要擡舉牧犍當駙馬都尉,妾想着我們家這侄兒人是不錯,但配公主,畢竟還差了一截,真正是惶恐呢!”她又悄悄湊過來說:“其實,我阿兄現在的這個太子,也不過是小妾生的,居長而已,其他別無討人喜歡之處。陛下若真是有心,我阿兄定然會聽從的。”謝蘭修最不習慣不熟悉的人貼着她的耳朵說話,不由退了退身子。

沮渠花枝端詳了謝蘭修一會兒,突然說:“我帶了件禮物,雖然不是什麼貴重東西,但想也只有你配用!”按住謝蘭修搖擺推辭的手,扭身去內室取東西去了。謝蘭修看着她的背影,風擺楊柳一般,姿態十分迷人,而等她回來,手中捧着一方紫檀嵌寶的匣子,煙視媚行,果然攪得人心怦動。

謝蘭修還在瞎想,沮渠花枝已經把匣子遞送過來,柔語道:“阿姊,打開瞧瞧罷!”

謝蘭修看那匣子,真個是貴重東西,還帶着異域的別緻,打開一看,裡頭卻是書寫在羊皮上的一卷佛經,四圍泥金,漂亮得簡直不是凡間所有。沮渠花枝笑道:“我阿兄篤信佛法,特別從中天竺把一位高僧,名叫曇無讖的,請到我們北涼所在佛法聖地敦煌,這是他翻譯後親筆寫下的《大涅盤經》。我出嫁到這裡來,阿兄求了這份手卷給我做嫁妝。今日我瞧阿姊人品不俗,這樣的好東西也只配你這樣的人!”

謝蘭修不由動容,推辭不納。沮渠花枝皺起眉頭,把匣子塞在謝蘭修的懷裡,才笑道:“阿姊若是瞧不起這件東西,就不拿!”

謝蘭修無法,只能重重謝了。沮渠花枝笑道:“將來我們還是一家人,彼此多照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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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涼,論實力遠遜於與他相鄰的北魏,但是沮渠蒙遜腦筋靈活,妹子兒子送到拓跋燾宮裡,而對不愛與異族結親的劉宋,則送的是大把的東西——實則是與南邊這個逐漸富強起來的國家交好。

劉義隆自然有他的算盤。北魏雖然不來進犯,但是雄踞北方,佔領着中原寶地,於他總是塊心腹大患,只是前幾年想着趁北魏與胡夏、柔然打仗的時候貿然進擊,雖然當時佔回了河南四鎮,結果拓跋燾一陣反撲,輸得慘不忍睹回來了。因此現在,收復中原的想法只能暫且擱置,忍耐到自己的國家更加強盛,也要乘北魏鬆弛之隙,再圖謀劃。

若論勵精圖治,劉義隆不遜於漢代文、景,無論朝中陟罰臧否,還是百姓生息役作,他總是事事躬親,沒有絲毫懈怠。現在朝中沒有檀道濟,沒有謝晦,四面邊防他更是不遺鉅細都要問過去,唯恐現在各地的守將不能勤勉守土,讓北魏人鑽了空子。

他日日非常疲勞,回到後宮裡,也就無心於歌舞之娛,若要臨幸嬪妃,多用羊車;而求心情放鬆,一是去嫵媚小意兒的潘淑妃那裡,二就是在謝蘭儀那裡,聽聽她彈琴,看看她刺繡,哪怕見不着張好臉色,也心甘情願。

滋畹宮蘭花初放,便是他最愛去那兒的時候。劉義隆輕輕踱步過去,覺得周身浸潤在那浮動的幽香裡,精神爲之一爽。從窗洞中看過去,謝蘭儀抱着剛生數月的小女兒,明媚的一臉笑,聽四歲的兒子劉昶讀詩。

“上山采薇,薄暮苦飢。溪谷多風,霜露沾衣。野雉羣雊,猿猴相追。還望故鄉,鬱何壘壘!高山有崖,林木有枝。憂來無方,人莫之知。人生如寄,多憂何爲?今我不樂,歲月如馳。湯湯川流,中有行舟。隨波轉薄,有似客遊。策我良馬,被我輕裘。……”小小人兒轉動着腦袋,吟得有腔有調。

謝蘭儀含着笑讚了劉昶幾句,又細心地爲女兒擦掉下巴上的口水,一點不肯叫旁邊侍女搭手。而她的人,就彷彿周身洋溢着光輝,令人見之心動。

“陛下……”羅安見劉義隆瞧得有趣的樣子,輕輕一聲。劉義隆悄聲道:“別吵。一進去,就看不到了。”

他忘情地看了一會兒,終於,裡面那人的目光無意間從孩子身上瞥到了窗洞這裡。四目相對,她瞠然,而他怡然;她皺了皺眉,擺了一副慣常的冷漠表情,而劉義隆也只好訕訕地進去,受了她恭謹的大禮。

劉義隆清清喉嚨,找着話問:“今兒怎麼叫孩子讀這首詩?”

謝蘭儀用奏對的格局答道:“魏文帝詩歌有清貴氣。”

劉義隆笑道:“那也該讀‘離鳥夕宿,在彼中洲。延頸鼓翼,悲鳴相求。眷然顧之,使我心愁。嗟爾昔人,何以忘憂。’不僅有清貴氣,而且不覺得傷懷。”

謝蘭儀冷冷道:“哦?陛下覺得‘離鳥夕宿’反而不傷懷?”

劉義隆自知失言,自失地一笑,自顧自坐在地上藺草坐席上,對謝蘭儀道:“有烹好的茶湯麼?”

作者有話要說:

相逢爲夢生如轉蓬冥色拂霜黑白之間偷樑換柱舊夢山河狂心頓歇柳暗花明同病相憐母愛子抱受降城外胡馬窺江天心月圓意高難問心頭之珠身懷利器物何足忘當謀萬世拂亂雲山借刀殺人生如轉蓬龍驤虎跱強項君子向死而生血色阿鼻風起青萍嫏嬛乾坤民卒流亡與君折柳俊採星馳墜心隕涕明心見性華枝春滿望峰息心燭花搖影相思不露陌上花開隱天蔽日一昔如環梅開二度同病相憐甘言如飴相逢爲夢稊稗爲言燈火闌珊狂心頓歇狼嘯於室三界火宅萬騎雕弓情似兩合蛾眉工讒濁水亂象三宿桑下宿土新露勇者不懼相逢爲夢白璧青蠅危影幢幢血色阿鼻譖愬荒唐今日種種雲中錦書死生契闊知者不惑遠水無波奄若飆塵杳杳長暮蘭亭已矣萬物芻狗但傷知音濁水亂象今日種種佳人窈窕胡馬窺江至親至疏情似兩合謀定後動寸心不知相望朱門神麚佳兆甘言如飴死生契闊荊王無夢杳杳長暮李代桃僵情似兩合狐吠於樑荊王無夢巷羅荊棘濫笑無誠天意難問紋枰對弈百歲有涯天心月圓若如初見紋枰對弈物何足忘芙蓉千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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