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瞬間,我渾身都是涼的。
因爲我是真的覺得小叔叔死定了,可是結果卻出乎人的意料。
就在葛子君他爸的手要擰斷小叔叔脖子的時候,在小叔叔衣領位置忽然就飛出了一個雕工精美的金屬牌子,
一晃眼發出了一道白亮的光芒,直接把葛子君他爸的手給彈出去了。
白光之中還帶着熔金粉一樣金色的光霧,葛子君他爸手都被光芒燒的不停的蒸發黑氣,整個人痛苦的蜷縮在地上。
靈體都好像差點,要被這一下給徹底打散了。
我從來沒有見到過,一個靈體受到極致的打擊居然是這樣的。
靈體中不斷的有鮮血流出,滾滿了整個地板。雖然不見傷口,卻能見到靈體越來越乾癟,逐漸會因爲失血過多變成乾屍了。
更是如同雪花屏一樣,似乎正在無數的分子中要在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了。
偏生是我小叔叔自己半分反應也沒有,壓根就好像沒看見自己胸前發光,更沒有看到欲要置他於死地的葛子君的爸爸。
他這幾天腳不沾地都在忙這個大叔的喪禮,要知道葛子君他爸要他命,非心寒不可。
眼下,小叔叔摸了摸那金屬牌子奇怪的說道:“怪了,怎麼自己飛出來了。星星,你要是肚子疼,就趕緊回家休息,別在外面吹風了。”
他說着扶穩了“潘金蓮”兒,一臉的坦蕩,顯然是曾經見過大世面的他。對待這種屯子裡的寡婦,他是根本不可能提起興趣了的。
我怕葛子君他爸再出什麼幺蛾子,也沒急着走,順勢就說道:“就是想上廁所,來不及了!!我得借一下這裡的廁所,方便一下。”
在屯裡任何人家裡,我都沒客氣過。
轉身自己就熟門熟路的去找廁所,垂在褲子兩邊的手卻輕輕的握成了拳頭。
小叔叔胸口發光的的那東西我認識,是小叔叔用紅繩一直掛在胸前的佛牌。這東西聽說是在泰國佛寺開過光的,靈驗無比。
反正,我從沒見過小叔叔摘下它。
佛牌上刻着的是一個多手多腳,我並不認識的一個佛門尊者的模樣。這尊者臉上的表情在佛牌上也刻畫入微,是一副莊嚴而又肅穆的表情。
還好有這張佛牌在,小叔叔算是撿回了一條性命,我在廁所裡順到撒了泡尿纔出來。小叔叔正站在桌子旁抽菸,那弱不禁風的“潘金蓮”還上來柔柔弱弱的關心我,“怎麼樣啊星兒,肚子好點了嗎?”
“沒啥事,估計是受涼了吧。”我看到這個女的一副弱柳扶風的樣子,就頭疼不已,這丫的給我小叔叔惹來了殺身之禍還不自知呢。
丈夫屍骨未寒,當着屍身的面,就開始勾引我小叔叔。
不過,我還是理解她的心態。
這女人只有小學文憑,是被人販子賣到我們屯子裡的,雖然屯裡人都知道。卻也沒人去舉報,日子就這麼相安無事的過,她也沒逃跑過。
如今死了丈夫和兒子,當然是無依無靠,按照我們那裡古板的思想。男人就是天,她也許只是想找個像我小叔叔這樣的,可以依靠的主兒。
女人見我臉色不好,特意殷勤提出了倒點白開水給我喝,一倒就是四份。除了我有份喝水之外,她自己,還有我媽,以及小叔叔都有。
就見到她,兩頰緋紅,特意吹了吹杯子裡的水。
才雙手把水杯遞到小叔叔面前,溫柔的說道:“有慶,今天……今天差不多要結束了,剩下的我自己處理就好了。”
她淒涼哀傷的樣子,連我媽看着,眼裡都閃過一絲心疼。
“過兩天外面的車子就能進來了,大哥也能儘快火化入土爲安。”我小叔叔根本不吃以退爲進的這一套,掐滅了煙火,丟進垃圾桶裡面,“入土爲安前,最忌諱就是斷了香火,我在這裡守着。嫂子你跟着顧星她媽回家,跟我們家住一晚上吧。”
隨手就把佛牌塞進衣服裡,在香爐裡又上了三炷香。
我媽說:“這個辦法好,大妹子,你在我家多住幾天好了。遺體都在這,也不能燒炕,冷死人了。你一個婦道人家,一個人在這裡怎生受得了?”
屍體已經腐爛了,只是因爲天冷,纔沒徹底發臭。
假如說這個時候燒炕,我雖然不知道後果,但至少整間房間裡飄散着屍臭是不可避免了。
“可……可也不能讓……讓有慶一個人在這裡,那樣欠你們家就更加還不清了。你們爲我做的夠多了,我想留下來和有慶一起。”潘金蓮低頭裝可憐,雖然是憔悴之下有些楚楚動人。
我從沒發現,葛子君的媽其實也是個生的極爲好看的少婦。
可對於這個小娘皮我真喜歡不起來,她的悽婉和楚楚動人,分分鐘都能要了我小叔叔的命。
我都能感覺到,那個被佛牌彈到牆角的厲魄,身上頃刻間又放出煞氣。
冷然擡頭,帶着妒意陰毒的眼角睨視着我的小叔叔,似乎恨不得在我小叔叔身上剜下來一塊肉來。
我小叔叔蹙眉,“孤男寡女的,會影響嫂子在屯子裡的名聲吧。”
“這有什麼,都新社會了,還那麼封建保守。”我媽神經跟我一樣大條,完全沒察覺出來“潘金蓮”兒對我小叔叔有意思。
我說:“人言可畏啊,不如我留下一起好了。”
“胡鬧,星兒,你正生病呢。這裡面沒有熱炕暖氣的,你不想要命了嗎?”我小叔叔生氣的摸了一下我的額頭,臉色卻緩和了,若有所思的說道,“不過額頭好像沒那麼燙了,應該是退燒了。”
“多穿點不就好了,我就在這裡陪陪你們唄。”我吐了吐舌頭,目光卻是警惕的看着牆根旁邊的那個男人。
男人的靈體傷的很重,流到地上的血都乾透結痂了。
它低着頭,一動不動,身形依舊是出於十分不穩定的,好像隨時會消失在這個空間的樣子。
忽然之間,我就感覺到這個男人有些可憐。
兒子出意外死了,自己更是死的不明不白,老婆當着自己遺體的面就想勾三搭四的。只是這些都是命,他原本可以活下去的。
誰知道他,冒着風雪跑到河邊去祭拜。
到了晚飯時間,在葛子君家隨便吃了點我媽帶的飯,我坐着玩手機。懷裡還揣着,我媽特意送來的電熱水袋。
她看時間不早,先回去了。
葛子君他媽一開始在廚房洗碗,然後就開始嚶嚶的發出哭泣的聲音,我放下手機走到廚房去看。
小寡婦以淚洗面,皮膚都被眼淚泡的透明瞭。
我知道她是南方賣過來的姑娘,大概十四歲就嫁給了葛子君的爸爸,眼下估計還沒三十呢。
心軟之下給她擦了擦眼淚,我低聲安慰了幾句:“大姨,你別哭了。”
“星兒就是心善,我沒事。”那個女人用手臂上的袖子擦了擦眼淚,居然回過頭來對我笑了一下。
我對她的厭惡之情突然沒那麼重了,但我知道她對我笑,全都是因爲我是我小叔叔最疼愛的侄女。
她顯然想給老子留下好感,可我心目中的嬸嬸可不是她這樣的。
不過,最重要的還是得我小叔叔喜歡。
我嘟了嘟嘴,“我不算心善,其實你完全可以跟我媽一起回我家休息的。”
“那怎麼好意思呢。”小寡婦臉皮薄,說了兩句話就低下了頭。
我看她未亡人的身份,卻是一副嬌羞的樣子,也不知怎麼了竟然直言不諱,“大姨,我感覺你喜歡我小叔叔。”
“別……別胡說,他……他在外面見過更大的世面,是不可能喜歡我的。”她慌忙將洗好的碗筷,塞進櫥櫃裡。
卻因爲匆忙之下沒擦手,手裡一鬆把七八個碗都給賣了。
我看到地上碎掉的碗碟和七零八落的筷子,也知道自己說的話太八婆了。可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是來不及收回了。
我只能蹲下來,快速的清理那些殘渣。
清理乾淨了之後,鬆了一口氣,要站起身卻發現蹲得太久眼前事一片漆黑。這下是天旋地轉,而且肚子變大了之後,特娘起身還特別費勁兒。
虧得身後有一隻孔武有力的臂膀,將我提溜住,否則非把我的尾巴骨給摔疼不可。
“星星,怎麼了?”小叔叔的聲音傳入耳中。
我蹙了一下眉頭,“沒事兒,沒事兒……就是蹲的太久了,我這老腰啊,緩緩就行了……”
過了一會兒,視線就恢復正常了。
只是腰還有點酸,乾脆就靠在冰涼的炕上休息。
從炕上的位置其實還能看到靈堂裡的一點動向,我本來是想監視那個女的,可是躺在柔軟的褥子上的時候。
居然是敗給了睡意,一下就給睡着了。
等到清醒過來的時候,周圍是一片漆黑,連靈堂裡面蠟燭的光芒都看不見了。那時候,我真是心一下跌落谷底,拔涼拔涼的。
我就怕我小叔叔出什麼事,卻聽小叔叔的聲音傳到了耳邊,“嫂子,既然大哥和子君已經不在了。你想過沒有,找到自己真正的家人。”
小叔叔要給葛子君的媽,找失散多年的親人嗎?
這麼說我小叔叔沒事。
起來清醒了一下腦袋,才發現房間門原來關上了,小心翼翼的打開。
老子站在門口特孃的嚇得冷汗都下來了,那潘金蓮居然從後面摟住了我小叔叔的後腰,“有慶,你爲什麼要幫我那麼多?都那麼多年過去了,如果我永遠都找不到我的親人,你……你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