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青然早看祁滿枝不順眼,此刻手中捏着她的把柄,怎肯輕易放過,仗着有理咄咄逼人。祁滿枝給人抓了個現行,心裡發虛,腦子發矇,慌了手腳,情急之間半句話都說不出。
山石後的紅藥兀自急出一頭白毛汗,完了完了,若真如惜年和敬春姐姐所說,這魏青然必會藉機欺壓滿枝,她什麼手段都使得出來,恐怕滿枝難得安寧。
“妹妹嘰嘰喳喳的亂說些甚麼,鬧的我頭暈。”祁滿枝畢竟長她幾歲,處事老道多了,短暫慌神之後,馬上抖擻精神反駁回去。
魏青然冷笑連連:“還裝樣子,我眼裡看的清楚,心裡想的明白,說不準還會告訴大伯母,如意姐姐近來十分得她青眼,我眼皮子淺,可是吃味的緊。姐姐你自然是一身傲骨,百毒不侵,卻想過沒有如意姐姐又該怎生是好?”
這人說話還是那般陰陽怪氣,用的招數依舊是下三濫的威脅恐嚇,十足的小人做派,紅藥磨了磨牙,好想咬她一口。
“妹妹休要含血噴人,憑你說的天花亂墜,倒是找出人來呀,再不成拿出物證來讓我見識見識。”祁滿枝哪會任由她宰割,認定了是她胡謅。
滿枝姐說的好,這罪名不能落實了,打死不承認,看她怎麼胡亂潑髒水。
“姐姐,事已至此,還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都是一家人,我又不會存心害姐姐”魏青然低頭笑了起來:“姐姐莫慌,堵我的嘴容易,無非是有幾個小忙想請姐姐搭把手。”
這就開始威脅人了,嘴上說什麼小忙,指不定是作奸犯科的大壞事,此時外頭祁滿枝也開了口:“妹妹說的我真不懂,且我一個閨中女子,能幫上的畢竟不多,妹妹求錯了人。”
魏青然見她油鹽不進,頗爲生氣,拔高了語調道:“好好與你說不通,我看咱們只能求大伯母與姑姑來評評理了。”
兩人談崩了,魏青然作勢要去強拉祁滿枝,紅藥攥緊了拳頭,焦躁不安,若讓她鬧到長輩面前,有理也成了沒理,所謂無風不起浪,何況還有二房那段公案在前,祁滿枝聲譽堪憂。她來回轉了幾圈,再三權衡利弊,念着大家都是祁家人,堂姐不好堂妹的臉上也無光,就當做好事了,遂橫下心,伸手一送褲頭,裝出一副隨地不文明後的傻樣,拖着步子從藏身之處走出來。
“咦,青然姐姐你怎麼也來了,”她做慣了裝傻充愣之事,駕輕就熟的迷瞪着眼,有一下沒一下的繫着褲腰帶子,還不忘招呼魏青然:“莫非姐姐你也是尿急了找不着地方更衣?”
魏青然不防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又嫌她問的低俗丟人,黑了臉罵道:“好團結的兩姐妹,姐姐私會情郎妹妹保駕護航,從大到小都不是好東西。”
“青然姐姐你爲何總是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不過是實在憋不住,怕尿了褲子難看,怎麼忽的就不是好東西了。”紅藥天真無辜,童言無忌,把魏青然慪的不行,把祁滿枝逗得發笑。
“少與我胡攪蠻纏,哼,在這兒和你們爭辯無用,我且等着三日後,自然能見分曉。”魏青然不過氣悶了片刻,又想到那男子最後一句話,心中有了把握,說的篤定。紅藥不明就裡,擡頭一看祁滿枝臉色不好,暗叫糟糕,他們難道真是約好了要私奔?
“妹妹都這麼說了,那就等着看好了,就怕等來一場空。”祁滿枝強作鎮定,僵着身子,拉着紅藥往回走。
魏青然也不阻攔,笑眯眯的看着她們從身畔經過,還裝腔作勢的扶了扶頭上一朵豔紅奪目的絹花,得意非凡。
祁滿枝腳步匆匆,帶着紅藥就要回去,紅藥不依,在湖邊尋了一處視野開闊的亭子,強壓着祁滿枝坐下,自個氣勢洶洶的往她面前一站,道:“這事還沒完,姐姐別想逃。”
祁滿枝面色緋紅,尷尬不已:“妹妹別管了。”說着半遮着臉起身欲走,紅藥腦子一熱,伸手將她拽住。這小丫頭今日算得上舍命爲君子,本是最懶散不愛惹事的,偏偏爲了堂姐拋頭露臉,捲進是非,如今見她還遮遮掩掩,氣的仰倒:“姐姐你還瞞着我,咱們倆再不籌劃籌劃,就真要捅破天去了,二房那位還有個遠在山東的舅家,姐姐您呢?”
紅藥急的內傷,祁滿枝給她鎮住了,咬了咬牙,想想眼下也實在走投無路,乾脆說開了:“他,他名喚李振燁,原是李氏朝鮮國的士子,多年前內附遼東,投在了我父親帳下。”
原來是近水樓臺先得月,說來這人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算是個才俊,卻吃虧在了出身上,朝鮮不過區區番邦,誰願意把女兒送到那等貧苦未曾開化的地界,從來只聽聞納朝鮮女子卻未曾有過嫁朝鮮漢子,怪道祁滿枝方纔對那男子不鹹不淡。
“好好,那姐姐與這位李...大人,有什麼打算?”
祁滿枝默默的看了她一會,團團的圓臉,胖乎乎的身子,和這麼個小姑娘說男女之事,不太好吧。
“姐姐還猶豫什麼?”紅藥跺了跺腳,跪求滿枝姐姐麻利點,這哪是害羞的時候呀。
“你,你也該聽見了,我是半分心思都沒有的,三祖母那日說的不錯,咱們女兒家,行差踏錯一步就是萬劫不復。”祁滿枝情緒低落,悵聲道。
紅藥心裡替她惋惜,若是個普通男子,託個媒人往祁家父母跟前一求就能成了,但他一個無根無基的流落人,哪來的臉面求娶上峰家的閨女。
惋惜歸惋惜,面前的難關還得熬過去,紅藥覺得自個成了棒打鴛鴦的惡人,容不得祁滿枝繼續惆悵,急急忙忙道:“聽青然姐姐的意思,姐姐與李大人三日後有約?”
祁滿枝愁上眉頭:“我早與他說清,但他仍是不捨,三日後他就該啓程回去朝鮮了,便約我在他臨行前於城東一會。”
男男女女的愛恨糾葛就是這般累人,反正都要分了,還見什麼見,紅藥撓撓頭,理解不能。
“這話叫魏青然聽去了,我看她多半會偷偷帶上人在城東等着我出來。”祁滿枝心亂如麻,她嘴上硬的很,但內裡卻難割捨對李振燁那一份旖思,既不敢赴約,又怕他傷心,兩難的很。
紅藥看她苦惱,大爲不忍,靜下心思慮起萬全之策,滿枝姐姐是絕對去不得的,不僅如此,祁家任何一人都不能出頭,那要是別家人呢?
紅藥眼珠滴溜一轉,計上心來,朗聲道:“咱們不如另找個人去向李大人告罪?”
祁滿枝猛地擡頭看向紅藥,眼裡升起了幾分希翼。
又過了不久,姐妹倆若無其事的回了屋裡,正趕上開席,急忙各自坐好用膳。
紅藥食不知味,探頭探腦的找起了人,按說他是主家,怎麼人影都不見,外間男客中似乎也未聽見他聲音,正苦惱着,卻從屏風的縫隙裡見他一晃而過,紅藥急忙嚥下嘴裡飯菜,給杏兒道聲飽了,便匆匆下桌追了過去。
她們女孩兒湊在一桌,紅藥這麼一動魏青然自然看見了,也想跟上,祁滿枝連忙拉住她,笑道:“紅藥妹妹又憋不住了,青然你也是?哎呀,你年紀大,讓她先上吧,沒什麼好爭搶的。”
一桌女孩都笑了,魏青然臊紅了臉,不敢再起身。
紅藥一路追着黃昱,見進了書房,忙氣喘吁吁的拍着門叫他:“黃二哥快開門,江湖救急江湖救急!”
黃昱剛從席上下來,聽見是她,忙讓進了屋。紅藥一屁股坐在椅上,先給自個倒了杯茶,黃昱也跟着坐下,奇道:“你怎麼找到這來了,小丫頭真沒禮數。”
紅藥好容易喘勻了氣:“事急從權不是,二哥原諒則個。”
她有求於人,態度出奇的好,笑着給黃昱倒上了一盞熱茶,還很是細心的幫他吹了吹:“黃二哥,咱們是老熟人了對不對,”
黃昱被她這聲甜膩膩的二哥喊的寒毛倒豎:“有話直說,你這樣子怪嚇人的。”
紅藥背地裡翻了個白眼,你當我樂意啊,但面上還不減半分討好:“你幫我個忙行不行?”
黃昱狐疑的打量她幾眼,小丫頭笑的狡詐,連眼都快眯成縫了,無故獻殷勤,準沒好事,便道:“你先說是何事。”
紅藥謹慎的環顧四周,還親自關上了門窗,再三叮囑:“不是光彩的事,你千萬莫要說給他人聽。”
黃昱暗自發笑,卻還是配合的坐直了身子,裝出十分嚴肅來:“我又不是多嘴多舌的人,你還說不說了?”
紅藥這才走到他身旁,仰頭附耳低語了一番。
黃昱仔細聽完,面色不虞,大搖其頭:“這事不成,你別胡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