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出手機,我找到了那個名字,只有簡簡單單的一個“宋”字,即使簡潔如此,依然擋不住內心涌上來的嫌惡。
可是我平復着心緒,將手機放在耳邊,聽到裡面有人說:“寧小姐?”
我壓低了聲音:“宋先生,秦昭在東部倉庫,就是我們上次見面的那個地方,他受了重傷,怕是不行了,你快些過來,救我出去。”
聽筒裡沉默了片刻,他笑了一聲說:“寧小姐,這種時候向警方求救,是不是更好一些?”
我頓了一下,很快說:“你是不是糊塗了,被警察捉住,我還跑得了?我可不想被安上一個協從犯的罪名,踢到監獄裡過幾年。你如果把秦昭抓住,警方一定很高興。”
他似乎並不着急,慢悠悠的說:“你給我一個這麼重要的情報,不會是免費的吧。”
我“哼”了一聲:“當然不是,你要給我準備五百萬的現金,好讓我去國外逃難。”
“五百萬?”他誇張的叫道,“你不如直接去搶銀行。”
我不耐煩的說:“不給就算了,我等你半個小時,你不來我就報警,都到了這個時候,我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話音未落,我就掛斷了電話,冷冷的望着旁邊的秦昭:“滿意了?”
他一下一下的擊掌,不知是誇獎還是諷刺的說:“阿環,你的演技還是這麼棒。”
我斜睨着他:“如果我問叫他來做什麼,你是不是不會告訴我?”
“當然可以告訴你。”他蹲在我面前,慢慢靠近,鼻尖幾乎貼上我的面頰,然後對着我的耳朵輕聲說:“我要解除你的痛苦。”
這句話令我莫名的打了個寒戰,口上卻冷冷的說:“你死了,我的痛苦就解除了。”
他並不理會我的冷言冷語,展身伏在二樓的欄杆之上,對着下面說:“都準備妥當了嗎?”
樓下的汪旭答道:“都好了。”
秦昭在我旁邊坐下,將修長的上身靠在牆壁之上,眼睛望向天花板,輕聲說:“好了,就等着獵物上門了。”
默了一陣,我忍不住的發問:“你怎麼知道那個姓宋的一定會親自來?難道他不會報警?”
他笑了笑:“那是個立功心切的傢伙,他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對自己有利的機會,又不放心其他人,所以一定會親自過來的。”
“你叫他過來做什麼?難不成想讓他幫你跑路?”
秦昭看了我一眼,嘴脣動了動,幾乎都要說出答案了,可是卻轉了個彎說:“沒什麼特別的理由。”
我冷笑一聲:“我也沒興趣知道。”
一時間,我們陷入了沉默。在這空曠的倉庫中,沉默似乎可以無限的擴大,擴大,一直充斥在各個角落,然後將自己的重量加在其中的事物之上,那力道也是愈來愈強,將牆壁都擠壓得發出了痛苦的聲音。
我覺得自己的骨骼在這重壓下發出“咯咯”的摩擦聲,好像就要被壓縮成一團。我長吁了一口氣,開口說:“你總是這樣,不去詢問他人,也不講自己的想法,人活着……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他伸展了手臂,放在頭下枕着,斜睨了我一陣,突然無聲的笑了:“那個鍾家的二小子,就是因爲對你甜言蜜語,才讓你這般的死心塌地?”
我惱怒的閉了口,覺得跟這種人交流,無異於對牛彈琴。
他嘆了口氣:“真是不明白你們女人啊……談心啊,交流什麼的,真的那麼重要嗎?一個個都因爲這種愚蠢的理由而……”
他的話語戛然而止,然後就是一陣長長的沉默。
過了一會兒,他的聲音冷冷的傳來:“交流什麼的,只是浪費時間,只要讓別人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做,就夠了……當你身處鯊魚羣中時,你會和它們交流嗎?不會,因爲它們是捕獵者;當你站在羊羣面前時,你會和它們交流嗎?也不會,因爲它們是獵物。世間只存在獵手和獵物兩種人,而這兩種人是永遠也不會交流的。”
好……殘酷的理論。
對,他從來沒有向我昭示過內心的想法,也從來沒有問過我的感受,他只要我聽從自己的命令,就足夠了。
難道真的……真的沒有一次與我溝通嗎?哪怕是試圖……
我不由向旁邊的男人望了一眼,回想起了許多年以前,當他親自下令,解決了那個背叛自己的嬌小女子後,就在那個夜晚,他曾經問我:“阿環,你會愛我吧?”可是,他卻剝奪了我回答的權力。
那時,我很慶幸自己不用回答這個問題,否則,我恐怕就要在違背內心和難以保全自己中間,做出艱難的選擇。
那個孤寂的夜晚,他緊緊抱着我,好像很冷一樣,粗暴的從我身上攫取溫暖。
他……是在害怕嗎?
在害怕什麼,那個女子的詛咒嗎?那個“你這種人,是得不到愛”的詛咒嗎?……真是可笑啊,你這樣的人,也需要那種東西嗎?
我盯着他,一字一字的說:“大嫂離開的那個晚上,難道你沒有一點點向我顯露內心的想法嗎?”
他看了我一陣,脣角向上彎起一個優雅的弧度:“沒有。我怎麼會向自己的獵物,顯示自己的想法呢?”
我冷笑:“就算你不說,我也清楚,你一定很想殺了我。”
他的眉梢挑動了一下:“怎麼這麼說?”
“你在兩年前就想殺我了,只不過被我逃過一劫。”我下意識的捂着心口,那裡原本是要被一顆子彈貫穿的,可是雖然沒有受傷,此刻卻仍然尖利的疼痛着,“我很想知道,你爲什麼會讓我活到現在?”
“因爲我改變想法了,”他爽快的說,無所謂的笑了笑,“讓你就那麼死了,實在是太便宜你了。”
我怔了一下,對他的話捉摸不透:“我還不知道,原來你是那麼的恨我。”
“是啊,我真的很恨你,”他逼視着我的眼睛,“恨到即使下地獄,也要拉你一起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