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一切霎時渙散,目中重新映入了周圍的事物,我定下心神,再擡頭時已然平靜:“他相不相信我是他的事,我做出何種選擇是我的自由。”
宋先生卻不肯就此罷手,他緊緊盯着我,說:“那你父親呢?”
這句話好似一記重錘,狠狠擊中了我,令我不覺恍惚,身子一晃,險些摔倒。
他接着說:“真慘啊……不知被人拷打了多久,全身沒有一處好皮膚,血肉翻滾着,有的地方甚至都露出了白骨……他應該是喊了很久吧,聲音都嘶啞了,到最後只能發出沙沙的響聲,可是到最後,都沒有人救他……”
我眼睛睜得大大的,盯着眼前的地面,彷彿這樣就可以讓自己好受些,可是卻無濟於事,眼前出現的,皆是我父親被殘酷拷打的景象!
我抱着頭,拼命搖動,發出近乎哀求一般的聲音:“求你,求你不要再說了……”
可是他卻不肯放過我,殘忍至極的話語如附骨之蛆,在耳邊響徹:“最後,他們把你的父親吊在橫樑上,用槍射穿了他的胃部,酸性的胃液流出來,腐蝕着內臟……真慘啊,不知受了多久的折磨,才死去……”
“不要再說了!”
我猛然擡頭,兩眼如同火炭一般灼熱,可以將人燒燬的溫度。我向前跨了一步,緊緊盯着他,字字清楚:“你再敢多說一個字,我發誓,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他掩蓋自己一閃而過的不安,吸了一口快要燃盡的雪茄,吐了幾個青色的菸圈,默了一陣說:“可是有件事你大概不知道吧,那些人只不過要逼秦昭現身,只要他一出現,就立刻放了你的父親,可是到最後,秦昭都沒有露面。”
頓了頓,他補充說:“要不然,他們怎麼會折磨你的父親?就算殺了他,對他們又有什麼好處?”
血氣再次上涌,這次比先前的更爲劇烈,鋪天蓋地,湮沒了天地,我只覺天旋地轉,險些昏厥。
那日,秦昭一經得到消息立刻就趕往出事地點,我一直以爲是那些人做事卑鄙,無法找秦昭報仇,只好轉向我無辜的父親泄憤,可是萬萬沒有想到,秦昭原是早就知道的,他竟然爲了自己的安危,置我父親的生死於不顧!
那樣英勇無畏的秦昭,原來也會在生死關頭膽怯啊,將一個老人推出去做擋箭牌!
我突然很想大笑,可是到頭來,嚐到的卻是苦澀的淚水。
喉間陡然涌上一陣腥甜,透露出危險的信號,我屏住呼吸,竭力壓抑住在體內翻滾的血腥,良久,才無力的擡起頭,眼神卻凌厲的質問道:“這些事,你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
宋先生沒料到我會突然這麼問,怔了怔,才說:“出來混的,總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不然什麼時候死了都不知道。”
我不語,他大概在秦昭身邊安插了自己的人,不然也不會在兩年前向警方提供信息。
宋先生扔了燃盡的雪茄,見我的情緒稍稍穩定了些才說:“秦昭對你的所作所爲,難道還值得你爲他賣命?”
我抱緊了雙臂,只覺佇立在這樣的一個黑夜中,格外的寒冷,咬着嘴脣忍住戰慄,低低的聲音說:“我信不過你。”
“寧小姐果然是謹慎之人。”他並未露出懊惱或沮喪的神色,顯然已經料到事情會走到這一步,擊掌道,“那我讓你見一個人,見了她,你大約就會相信我了。”
擊掌的聲音在這空曠而封閉的空間中顯得格外響亮且持久,在餘音不絕中,從後面的陰影處走出一名女子。我迷惑的望向她,隨着她一步步的走來,我的不解也逐漸被驚訝所代替。待她的容貌完全暴露在燈光下時,我驚異萬分的叫道:“怎麼,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