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停下腳步,輕聲說:“我是不是敏感得讓你很辛苦?”
鍾燁祺沉默半晌,才緩緩開口:“是我沒有顧忌到你的情緒。”
我走近,在他耳邊低語,他的神色變了變,疑惑在眼中一閃而過。他旋即把我拉進旁邊的小巷中,在我還未有任何反應的時候,就將我按在粗糙的牆面之上。我睜大了眼睛,想要掙脫,他卻伸了雙手,將我牢牢固住,壓低了脣。
他溫熱的呼吸鋪灑在我的面頰之上,染出了大朵大朵的紅花,在他的雙脣靠近的瞬間,我不由閉上了眼睛,緊緊的。
然而那柔軟的脣卻並沒有落下,只是停在離我鼻尖兩公分的地方,然後開口:“配合一點啊,不然怎麼能引他出來?”
我忽然意識到閉上雙眼是多麼愚蠢的一個舉動。趕忙睜開,卻正對上那雙潑墨暈染的眼眸,看起來是那麼的大,那麼的優美,將我的世界完全佔據。我不由將視線下移了一寸,卻看到他的脣微微開了一線,正是極誘惑的姿態,然後脣角微微上揚,彎起了一個完美的弧線。
下一瞬發生的事是我始料未及的。他猛然放開了我,跨了兩步便來至巷口,衝着躲在那裡偷偷拍照的人微微一笑:“先生,我可以控告你侵犯他人隱私。”
那個不知是狗仔隊,還是小報記者的男人見被發現,拔腿就跑,卻被鍾燁祺揪住了衣領,竭力掙扎,只聽見“刺啦”一聲,那人的衣服就裂開了一條細細的口子。鍾燁祺笑得燦爛無比:“先生,你就打算這個樣子跑出去嗎?”
他見狀不好,慌忙舉起了相機:“你不要做什麼出格的舉動啊,不然明天就見報!”
鍾燁祺交替捏着雙拳關節,發出咯咯的摩擦聲:“你既然跟蹤我,就應該知道我是誰,那你說我有沒有本事讓這些照片一張也流不出去?”
那人想了想,覺得自己的威脅也確實太過蒼白無力了,就主動打開相機的暗盒,當面把膠捲全部曝光銷燬,然後拍拍兩手說:“二少爺,請你也不要爲難我了,幹這一行的,也的確挺不容易的。”
我走到他面前,一字一字:“寄給我們董事長的照片,是不是你拍的?”
他猶豫了一下,爽快的說:“是。”
鍾燁祺驚訝的問:“你爲什麼要做那樣的事?”
他無奈的笑了笑:“有人出錢讓我那麼做的。”
我追問道:“是誰?”
他搖搖頭:“我也不認識,只知道是個女人,她約我出來的時候戴了一副很大的墨鏡,帽沿壓得很低,我真的看不到她的長相。”
鍾燁祺伸手:“底片呢?”
他兩手攤開:“全給那個女人了,我怎麼可能還留着。”
他的表情很是誠懇,看樣子不像在說謊。鍾燁祺拍拍他的肩膀,放軟了語氣說:“那個女人以前是我們公司裡的員工,因爲做錯了事被開除,所以一直懷恨在心,她找你偷拍那些照片不過是想報復,所以如果她再聯繫你,麻煩你通知我一聲好嗎?”
說着,鍾燁祺開了一張支票,在他眼前晃了晃,待他看清上面的數字兩眼放光時,說:“這是你的酬勞。不過如果你收兩家錢,還做出這種事的話,你知道會發生什麼。”
那人接過支票,對鍾燁祺幾乎是千恩萬謝,拍着胸脯保證:“放心吧二少爺,那個女人給你們帶來那麼大的麻煩,我一定不會幫她的。”
望着他歡天喜地遠離的背影,我讚賞的說:“看來二少爺經常應付這種狗仔隊啊,處理起來輕車熟路。”
他苦笑了一下,說:“被人跟蹤偷拍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想不熟都難。你纔是厲害,莫非算準了會有人繼續偷拍,才約我出來的?”
打鐵要趁熱,那神秘的偷拍之人既然能監視我們整整一夜,那近期都極有可能仍然躲在周圍,所以當然不能錯過最佳時機,我纔會在董事長剛剛訓話後,還不知悔改的拉他出來,不然怎能找出照片來源。
方纔我故意耍脾氣出來,將跟蹤者一直引到這處揹人的街道,不然只怕他心生疑慮,不肯現身。方纔我對鍾燁祺耳語,說的便是此事。
鍾燁祺奇怪:“那你是怎麼知道他就是偷拍我們的人呢?”
我拿出手機,把剛纔在大商場中拍下的照片一一翻給他看,將近一半的照片中都出現了那個鬼鬼祟祟的影子:“他出現的頻率如此之高,想讓人不懷疑都難。”
鍾燁祺做出驚歎的表情:“你真有做警察的潛力。說實話,你是不是臥底?”
我合上手機:“我如果是臥底,還能整天呆在你身邊?早就殺出去跟毒梟周旋了。”
他笑着鬆了口氣:“那你剛纔就是假裝生氣了?害得我那麼擔心。”
我不出聲,方纔怒氣衝衝的走出商場,也並非完全是演戲。
他見我不語,便輕聲說:“對不起,我沒有顧及你的情緒。”
我擡眼看着他:“其實你不用對我這麼好。”
他卻說起另一個話題:“你還記不記得,我說過曾經去過一次醉金迷?”
我點頭,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自顧說着:“那天我心情不好,覺得事事都在跟我作對,每天都有那麼多事要煩,就跟朋友一起去了醉金迷。我在角落裡喝酒,看見了一個非常美麗的女子,她端着酒杯的樣子就像是黑夜裡出現的精靈,那麼的具有誘惑力。我就一直注視着她,看她勸一個客人喝酒,我就想她笑得那般嫵媚,輕易就拿光客人的錢,生活一定很舒適,看起來比我過得還要快活。”
我靜靜的聆聽,象在聽一個新奇的故事。
“沒過多久,就來了一個怒氣衝衝的女人,看樣子應該是那個客人的妻子,二話不說就狠狠扇了她兩個耳光,然後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那個男人前一刻還說得柔情蜜意,可那時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任她被人羞辱。那時,我真的很想站出來,保護她,因爲即使是炒更的女子,也是有尊嚴的。可是,最終我還是坐在那裡,並沒有過去,因爲她依然笑得平靜而優雅,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我的呼吸漸漸急促,記憶逐漸迴轉,一直回到了那一天。
“我就想自己真的很傻,在那種地方做事的女孩子,怎麼可能那麼脆弱,可是不知爲什麼,我坐臥不安,也不想喝酒了。過了一會兒,我看到她悄悄走出去,就跟了過去,她就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掩面痛哭,又不敢發出過大的聲音,拼命壓抑着。她哭得那麼傷心,根本沒有發現有人就站在不遠處。我很想過去安慰她,可是在這種時候,任何形式的安慰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我還想給她一些錢,可是這樣做無疑是在她的傷口上灑鹽,所以,最終我什麼都沒有做,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裡,看她哭泣……”
“在她面前,我所謂的煩惱都顯得那麼單薄,我爲自己的軟弱而感到羞愧。”他轉過頭望着我,眸子閃亮如星,“那時我就想,多好的女孩兒啊,我如果認識她,就一定好好保護她,再也不讓她哭得那麼傷心……”
他扶着我的雙肩,語氣輕柔:“我不是因爲可憐才喜歡你,你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保護你麼?”
我默默的靠緊他,將頭貼在他的心口,那一聲一聲的跳動令我感到分外安心,彷彿是一個人在湍急的河水中漂流了太久,終於發現了一片陸地,那種喜悅的心情難以言表。
我站在離他最近的地方,靜靜的流下滾燙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