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我反而出奇的平靜,回頭望了望捨命伴在左右的鐘燁祺,內心不由涌上一股溫柔,化爲脣際的一抹微笑。周圍的一切都彌散了聲音,只餘下我遙遙的望着他,近在咫尺,卻遠勝天涯。
然後,我解開安全帶,從秦昭平端的手臂下繞過身子,徑直撲向方向盤,用力向左一扭,車子就發着滋滋的響聲,狠狠撞向山體。我的身子狠狠撞向擋風玻璃,頭嗡了一聲,就覺天旋地轉,眼前發黑。車尾好像劇烈的甩了出去,劃出一個小小的弧線,車子歪歪斜斜的瘋了一般向前飛馳。
這突如其來的撞擊令秦昭猝不及防,身子高高的顛起,撞到車頂後又重重的落下,手槍也在這劇烈的碰撞中掉落在車內。他大吼一聲:“你瘋了!”
我低着頭喘氣,兩手還死死的握着方向盤,冷然笑道:“是你瘋了。”擡眼,卻發現視線模糊,好像眼瞼上沾到了什麼東西,用手一抹,竟然滿手的鮮血。
秦昭見狀,腳輕快的踩踏剎車,想要停下,可我卻一腳踩上油門,然後再次扭動了方向盤。車子不可避免的再次撞向山體,飛射出如潑如濺的火花。
秦昭想要掰開我的手,可我的手彷彿長在了方向盤上,怎麼也掰不開。他沉聲說:“鬆開,不然你我都會沒命。”
我笑:“原來你也怕死麼?”
“不怕,可我不想這麼個死法。”他似乎在暗自咬牙,“因自己的女人背叛而死,真是最窩囊的死法!”
他不再多言,暗暗與我對抗,方向盤在我們兩人用盡全身力氣的爭奪下,連微微的轉動都成了困難。漸漸的,他佔了上風,車子不再如蛇一般扭曲着前行,速度明顯減緩,可是在最後關頭,我整個身子都撲上去,用身體的力量再次向左扭動了方向盤。
他大驚,顧不得其他,緊緊踩下了剎車,車子發出尖利的摩擦聲,似乎在地面上劃出一道道的裂縫。我整個身子都已懸空,被慣性狠狠砸向擋風玻璃。我閉上眼睛,感受到了玻璃的破碎,然後準備迎接與地面的撞擊。
可是黑暗中,有誰的臂膀環上了我的腰,堅定的把我拉向相反的方向,於慣性抗衡着,終於成功。我跌進一個軟軟的懷抱中,睜開眼,看到了秦昭狹長的眼眸,以及貫穿了額角的傷口。
大約是飛散的玻璃碎片劃破了他的額頭,割開一個一寸多長的口子,從中不斷涌出飽滿的血珠,然後匯成一股細流,順着面頰流淌下來。
車子着火了,他拖着我,剛剛走出幾米遠,身後就發出了劇烈的爆炸聲,強大的熱氣流夾雜着火焰的氣息,呼嘯着涌向我們。我們站立不穩,栽倒在地,他壓在了我的身上,抵擋住烈火的暴虐。
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我掙扎着坐起,發現他的雙手也佈滿了尖利的傷口,是爲了避免我被甩出去而劃傷的。正在這時,我忽然聽到了密集的槍聲,響徹了一方天空,並不是剛剛纔響起的,而我們坐在高速行駛的車子中並沒有聽到。
此時鐘燁祺也將車停了下來,擡頭遙望向槍聲響起的方向,向我跑過來,伸了手急切的說:“快走!”
然而卻有另一隻手,搶在了我的前面伸向了他,不過手中握着一支烏黑冰冷的手槍。
秦昭將我摟在懷中,用槍對準了他,微微笑過之後,扣動了扳機,那一瞬間,鍾燁祺睜大了眼睛,直直的望着黑洞洞的槍口。他不是不想躲閃,而在轉瞬間明白,在這麼近的距離已無可能躲避。
槍聲響了,噴射出一縷青色的煙,鍾燁祺僵硬了身子,似乎在感受身上的疼痛,可是很快就明白那一槍並未射中自己,因爲在最後一刻,我拼盡全部力氣,把秦昭的手臂高高舉起,那一槍射中的是天幕。
我緊緊抱着秦昭的手臂,回頭焦急萬分的對鍾燁祺大喊:“快走,快走啊!”
鍾燁祺固執的說:“阿昕,今天我要帶你離開。”他轉向秦昭,眼中無恐無懼,沉聲說:“秦昭,警察馬上就會到了,你逃不掉的。”
警察?聽了這話我不由遙遙望向出發時的方向,果然有警燈奪目的閃爍着,在漆黑的夜裡看得格外分明,腦中快速回想起,自鍾燁祺出現就說些奇怪的話語,此時才恍然大悟,原來他在來之前,就已經報了警!
他大約是想和秦昭賽車,調虎離山,等警方制服了那些走卒,秦昭就會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到那時就容易對付了。
只是他獨自一人引開秦昭,要擔負極大的危險,他應該知道秦昭拼殺了多年,足以敏感的注意到任何蛛絲馬跡,惱羞成怒之際一定會拿他泄憤。
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雙平靜的眼睛,那是出發前鍾燁祺的眼睛,那般的平寂,沒有一絲波瀾……那時我尚不能領會,現在什麼都明白了。
原來,他來的時候,就沒打算活着回去……
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我拼命的搖頭,你不要這麼做……因爲,不值得。
此時秦昭大力將我推開,站起身用槍指着鍾燁祺,四目相對,一個冷峻而殘忍,一個平靜得近乎嘲諷。
鍾燁祺迎向秦昭的目光:“你不是第一次拿槍對着我了,兩年前我不會怕,如今更不會了。”
“原以爲你不過是個紈絝子弟,今日看來,倒有些膽識。”秦昭彎了脣角,突然轉過話題,“當年阿環放了你,我並沒有在意,你可知道是因爲什麼?”
並不需要答案,他繼續說:“因爲我覺得,你不值得我染紅一雙手。”
這侮辱的話語並未激怒鍾燁祺,他只是靜靜的說:“那麼,現在我值得你殺了?”
“不錯。”秦昭將槍緩緩上移,對準他的腦袋,優雅的微笑,“我對你這個獵物,是越來越滿意了。”
鍾燁祺嘲弄的一笑:“你是一個囚徒,等待你的只能是監牢。”
“我們都是死亡的囚犯,今日就先送你過去。”
他按下了扳機,槍聲如期的響起,鮮血潑濺出來,觸目驚心。
我只覺背後涼涼的,好像衣服並不能抵禦夜晚的寒,晚風裹挾了全身,越發的刺骨。
鍾燁祺伸出雙臂,將我搖晃的身體接住,驚愕的看着我。我擡起頭,勉強的一笑:“現在……你欠了我兩條命,所以,一定要報答我……”
我努力直起身子,向前狠命一推,僅這一個舉動就令我感到疼痛不堪,“快走!……”說罷,我回身倒向了秦昭,用身體擋住了那滾燙的槍口,回頭說:“記得你說過的話,你說……要帶我離開……我等你……”
鍾燁祺猶豫了一下,轉身跑向自己的車子,待那輛汽車在夜晚的山路上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我才安下心,可剛一安定,眼皮就萬分的沉重,好像在瞬間就被睡意攫取了。
我聽到秦昭低沉的聲音:“阿環,在我身邊,你就那麼的不快樂,以至於想逃離,哪怕是死亡?”
擡起頭,對上那雙黑暗的眼,我勉強笑着說:“是啊,如果死亡是逃離你的唯一辦法……”
與你在一起,我只能生活在黑暗之中,再也沒有了陽光……
朦朧中,身子被他抱緊了,他在我的耳畔低語:“我不會讓你逃走的,因爲,你是我的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