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擡腕看了看時間,稱讚道:“果然守時。”
鍾燁祺直直迎向他的視線,不躲也不閃:“你若是想約我出來賽一場,可以直接告訴我,不必假借他人傳話那麼麻煩。”頓了頓,他有些嘲弄的說:“難道你怕我會不來?”
秦昭一怔,繼而笑着點頭:“有些膽識,我倒是把你小瞧了。”
鍾燁祺淡然一笑,卻深深的看向我,似乎要把我看穿,良久纔開口:“阿昕,上次是我不理解你的苦衷,對不起。”
這個名字令我一怔,太久沒有聽到有人這般的稱呼我,以至於對它感到陌生,可是隻消一次,過往的種種倏忽閃現在腦海中,清晰恍若昨日,我才驀然意識到,有的記憶,任是橫亙了時間的河流,也不會淡忘。
儘管我竭力裝作不動聲色,可秦昭還是一眼就看穿我內心的波瀾,眼神陡然凌厲,淺笑道:“這個稱呼,倒是很親切啊。”
這句話將我飄散的思緒拉回現實,我的手攥在一個在逃罪犯的手中,身上披着他的衣服,任何人一眼便知我們的關係非同一般,我又該如何向鍾燁祺解釋,才能使他明白?
可是當我爲難的望向鍾燁祺時,才發現自他的眼中流露出某種神情,一種對什麼都瞭然於心的神情。我忽然意識到,他對秦昭突如其來的邀請並未感到驚訝,難道是早有預料?
記得汪旭曾經對我說:“難道你真的以爲鍾燁祺什麼都不知道?”……
念及此處,我才發覺,自己對鍾燁祺瞭解得實在是太少太少了。
脣邊浮出一抹自嘲的苦笑,爲什麼自己對身邊的男人,總是不夠了解,還以爲已經將他們看透?總是在事情向意想不到的方向發展時,才驀地發現,其實自己一點也不懂他們?
鬱君黎是這樣,秦昭是這樣,鍾燁祺也是這樣……
秦昭說:“今晚叫你過來,無非是想和你賽一場,時間寶貴,也不必多說廢話了。”
“好。”鍾燁祺答應得乾脆,繼而說,“就這麼比賽太過無趣了,不如加點賭注。”
秦昭的眉梢挑了挑:“怎麼個賭法?”
鍾燁祺看了我一眼,靜靜的說:“如果我贏了,你就要放她走,再不要糾纏她。”
他並沒有說出名字,可秦昭和我都知道他指的是誰。
我的腦子嗡了一聲,好似千百隻蜜蜂撲面而來。他太過輕率,會惹怒秦昭……在我的記憶裡,惹怒秦昭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果然,秦昭朗聲大笑,但笑聲中有了隱隱的怒意。他點頭道:“不錯,這真是一個好提議。阿環,你的魅力真是不小啊,能令這麼多男人神魂顛倒,於我臉上也有光啊。”
他冷了聲音說:“可是如果你輸了,怎麼辦?”
鍾燁祺毫無畏懼的直直迎向他的視線:“如果我輸了,任憑處置。”
“好,好。”秦昭一疊聲的稱讚,更緊的握住了我的手說,“我這一輩子有兩樣東西不能出讓,一個是生意,另一個就是女人。”
鍾燁祺的目光閃了閃:“這麼說,你不接受?”
“不,我接受。”秦昭傲然的說,“因爲我不會輸。”
鍾燁祺針鋒相對:“那可未必。”
“如果真的要我把自己的女人拱手相讓……”秦昭冷凝的聲音隨着午夜的寒風生生撞擊在耳膜上,令我的頭腦不禁嗡嗡作響,“我寧願親手殺了她。”
我不由望了他一眼,正對上他那雙狹長的眼眸,漆黑幽深,如夜一般濃重,望過去,好像就會沉浸其中越陷越深,無法自拔,我一時深陷其中忘卻了周圍的一切。恰在此時,一陣更爲猛烈的寒風席捲全身,我猛然恢復了意識,打了個寒顫,感到了徹頭徹尾的寒冷。
他是認真的,他一貫是這種說的出,做的到的人……
所以在這場比賽結束後,必定會有一個人的鮮血祭奠這濃重的夜,鍾燁祺在一開始,就已經輸了……
這時,鍾燁祺的聲音適時的響起,打斷了我的胡思亂想,“阿昕,不必擔心,我會帶你離開的。”
不行,你贏不了的,你一定贏不了他的!
秦昭的車技,足以和職業賽車手相媲美,絕非一般人能敵。當年,他酷愛飛車,經常與人比賽,下的皆是生死賭注,可是在一輪又一輪的比賽之後,秦昭的車子總會獨自突破終點線,而與他相賽的車手,不是被遙遙的甩開,就是已經車毀人亡。
當時我並不能體會,直到他將我帶到車上,我才親眼目睹了過程的慘烈。
車子以極快的速度向前飛馳,拐彎時利落的漂移,令車內的我覺得車子幾乎都要飛起來了。雖然繫緊了安全帶,可我依然心驚膽戰,暗暗抓住座位,在他面前兀自強撐。在車內的後視鏡中,我瞥到了一個面色蒼白的女子,頭髮被激烈的風高高揚起,無助的飛揚着。
儘管不想在他面前露出膽怯的神情,可本能的流露依然輕易就出賣了我。
而他卻依舊談笑風生,彷彿不是在與人以命相搏,而是趁着風和日麗,外出遊玩。
在最後一個拐彎處,他突然對我說:“阿環,仔細看好了,好戲要上演了。”他的眼中閃爍着狡黠的光,好像一個策劃惡作劇的孩子。
還未等我有所反應,他就大力扭轉了方向盤,猛然撞向捱得極近的對手,兩車相撞,擦出了抖動的火花。我驚得尖叫了一聲,他卻蹙了眉尖說:“噫,竟然沒成功。”
那個車手也非等閒之輩,承受住了這次撞擊。他也明白這是最後一個彎道,如果超不過就必輸無疑,所以踩了油門,從外側去超秦昭的車。而秦昭彷彿等得就是這一刻,說了聲“抓緊”,就再次扭動了方向盤……
那一瞬,我閉緊了眼睛,只聽見刺耳的摩擦聲,以及重物跌落的聲音。
待所有的聲響都結束時,我才發現不知何時,車子已經停下了,秦昭拉過我的手,微笑着說:“來,看看我們的戰果。”
我不明就裡的下了車,與他一起站在路邊,一眼就看到了被撞壞的欄杆,以及在懸崖下熊熊燃燒的火焰。
那是他對手的車。
我不由驚呼,慌忙道:“快,快救他啊!不然他會死的!”
“不必了。”秦昭的聲音沒有一絲起伏,平平的衝進我的耳朵,“這次下的是生死賭注,救回了他,他還是一樣要死。”
就在這時,大火點燃了油箱,懸崖下發出一聲震天裂地的爆炸聲。在那沖天的火光中,我的雙腿再也支撐不了身體,軟軟的倒下,癱軟在地。
手背有冰涼的觸感,此時的我已然流淚。
爲什麼,爲什麼要這麼殘忍……爲什麼又要讓我看到這一幕……
秦昭的聲音居高臨下的傳來:“阿環,好好看個清楚,這就是我的世界,也是你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