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拭了約一刻鐘,更換了數次冰塊。我將毛巾放下,揉捏着被冰冷的溫度凍得有些遲鈍的手指,站起來說:“我出去買些藥酒,很快就回來。”
不待他阻攔,我已經換好了鞋子,伸手去拉門卻又停住了,回頭不好意思的說:“那個……能不能借我點錢?”
他笑,從錢夾裡拿出一張白金卡,遞給我說:“想買什麼就買,最近我沒怎麼刷卡。”
我接過來,笑得陰險:“那我就把超市給搬回來。”
離公寓不遠就有一家沃爾瑪購物中心,我穿過琳琅滿目的商品,找到藥酒的貨架,拿下幾瓶。想到鍾燁祺那種富家子肯定不會做飯,不過剛纔參觀廚房,卻是用具齊全,頗能勾起人躍躍欲試之心,我便轉道,買了些雞蛋,竹筍,牛肉,海帶跟綠豆,想了想,又買了當歸和首烏,本想趁此機會狠狠刷刷他的卡,但看看購物車中的東西,這個計劃終是作罷,我可不想拎着沉重的袋子氣喘吁吁走回去,偏偏他的胳膊又受了傷,要不然白落一個勞動力。
我掏出那張白金卡去結帳,服務員小姐注視我的眼光又柔和了幾分,這個世道就是這樣,人們只關心你有沒有錢,卻不關心那些錢是從哪裡來的。幾年前我就已經深刻體會到了,當我拿着大筆大筆來路不明的錢揮霍,來填補內心的空虛時,人人的眼中皆是敬畏,與先前我拼死拼活掙辛苦錢時,待遇截然不同。
拎着袋子向回走,一輛寶馬760LI緩緩跟在旁邊,車窗搖下,一個男人在裡面對我說:“寧小姐,還記得我嗎?”
我回頭,看到了一張眉眼酷似鍾燁祺的臉,然而那金絲邊眼鏡後,成熟而銳利的目光,卻是鍾燁祺不曾具備的。
停下腳步,我一臉的平靜:“當然記得,那次舞會上一見,我的印象很深。”
鍾燁瀚打開車門:“難得你還記得我,現在方不方便上來聊兩句?”
我爲難的看着手中的袋子,他很快補充道:“不會佔用你很長時間的。”我遲疑了一下,然後就坐上車。怕什麼,他又不能吃了我。
待我坐上後,汽車緩緩啓動,然後以極慢的速度在路邊前進。鍾燁瀚看看我購買的東西,問:“買給燁祺的?”
我老老實實的回答:“是,他的胳膊有嚴重的扭傷,需要用藥酒擦拭按摩。”
他的神情有些頹然:“今天,是我下手太重了……現在很後悔,想上去看看他,正巧碰到了你。”
鍾燁祺……是被自己的親哥哥打傷的?
待我反應過來後,血脈賁張,不知不覺瞪大了眼睛:“你打了他?爲什麼?”
鍾燁瀚傲然的說:“寧小姐,這是我們鍾家自己的事,作爲一個外人,我想你沒有必要知道這些。”
回想起以前,因鍾燁祺去過一次醉金迷而被哥哥打了個半死,我以爲是他說話誇張,沒想到親眼所見,果真如此。鍾燁祺不是小孩子,就算做哥哥的看到他行差踏錯,也不必下這麼重的狠手,簡直是舊社會深宅大院的翻版!
“你不要誤會,我這麼做也是爲了他好,”鍾燁瀚放軟了語氣,“他還年輕,一時糊塗是難免的,我只是不希望他後悔一輩子。”
言下之意,就說我是那條伊甸園多餘的蛇,誘使亞當夏娃偷吃禁果,令他們悔恨終生。這個鍾燁瀚,說話活脫脫一個鐘言良,乃至更甚。
他向上推了推眼鏡:“寧小姐,我冒犯的問一句,你跟燁祺已經發展到什麼地步了?”
本來想一五一十的告訴他,但他那種嚴苛的家長制深深激怒了我。我故意笑得曖昧不明:“這個嘛,燁祺不都告訴你了嗎?”然後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向袋子裡望了一眼,嬌呼一聲:“哎呀,忘了買烏雞了,他好喜歡喝我燉的雞湯的。”
我確信自己成功的刺激了鍾燁瀚,因爲這種發嗲的語氣,讓我自己都有些難以忍受。
果然,鍾燁瀚悶聲悶氣的哼了一聲,說:“寧小姐,希望你能明白,爸爸和我是不會允許燁祺跟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交往的。”
我眨眨眼,只優雅的玩弄自己的小指,並不理會他。
“你接近燁祺,無非是爲了錢麼,”他掏出一張支票,“我可以給你,三百萬夠不夠?”
才三百萬,那時鐘言良可是讓我寫一個自己喜歡的數字,他老子要大方多了。
我裝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他見狀便自動加價:“一千萬?一千五百萬?”待加到兩千萬時,他有些慍怒,認爲我獅子大張口,說:“不如寧小姐來說一個價錢,合適的話我立刻支付,希望到那時你能離開燁祺,隨便到哪裡都可以。”
果真是商人,現在這副談價的姿態,跟買賣貨物沒什麼兩樣。
我斜睨了他一眼,盈盈笑道:“鍾先生認爲自己的弟弟值多少錢?”
他怔了怔:“你真會開玩笑,他是我唯一的弟弟,怎麼可以用錢來衡量?”
“說的沒錯,”我接道,“燁祺對我來說也是唯一的,也是不能用錢來衡量的。”
他坐直了身子,冷冷的說:“這麼說,你是不肯離開他了?”
我點頭,無視他的怒氣。正巧這時到了鍾燁祺的公寓前,車停下,我拉開車門出去。鍾燁瀚在車內衝着我說:“寧小姐,希望你能考慮清楚,這世間可沒有後悔藥。”
我笑靨如花:“謝謝你的提醒。”說罷,就消失在樓門之內,輕盈得好像一隻蝴蝶。